第17章 老婆本的用处

　　顾老大看到了跟植物大战僵尸似的朝人喷射葵花籽壳的裘婷婷，同样的，裘婷婷也看到了顾老大。她又朝温初良喷完嘴里的葵花籽渣渣，心里乐开了花儿。今儿裘婷婷的儿子不在，她还有些担心温初良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来了，结果看到来的是顾销，马上放下心来。

　　见到自己的手下败将，裘婷婷不禁得意起来，于是一手叉腰一手指人，茶壶状倚门道：

　　“呵，找帮手了哈？是找人来抬走你的死鬼老爹，还是领走你的废物妹妹？就是帮她相亲也找个像样点的……哎哎，瞧我这嘴，就你们这样子的，有个劳改犯要就不错了。”

　　温初良确实是有着一副和他剽悍外貌不相称的温驯性子，被裘婷婷喷了满身的葵花籽壳再这么当头数落下来，也没有变了脸色，只是默默地擦去胳膊上的两片葵花籽皮儿，然后把视线越过裘婷婷，试图在这间昏暗的小房子里找到自己妹妹的身影。

　　早在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他就知道，试图跟裘婷婷讲道理，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片刻之后，一块脏兮兮的门帘布动了动，一个瘦削而苍白的姑娘从连门都没有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苍白清秀的脸在看到温初良的时候，亮了亮，然后轻声说了声：

　　“……哥”

　　这个消瘦的姑娘就是温初良的亲妹妹，温如雅。

　　当年温初良的亲娘死于难产，就是为了生下这个瘦巴巴的妹妹。虽然温老爹和温初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温如雅却觉得自己害死了妈，于是常年活在一种自己制造的阴霾之中，性格有些沉闷。但温家出品，必然的和软性子，放到裘婷婷的手上，不被欺负简直天理难容。

　　温初良这样温开水的性子会整进号子里，为的，也就是这个宝贝妹妹。

　　原本还有些怕顾销，看见温如雅出来了，裘婷婷立刻一把眼刀飞过去，冷笑着说：

　　“呦，怎么出来了，饭做得了？”

　　“……好了。”温如雅的表情黯淡下去，低声回道，态度和她的哥哥一般温驯无二。

　　裘婷婷不依不饶，指着温如雅笑道：

　　“菜洗了？地板拖了？碗筷都洗了？衣服都洗了？屋子都收拾了？怎么着，都要我一件一件布置是吧？多大的人了，还是仗着你软泡哥哥回来，就抖起来了？”

　　温如雅默默无言，转身又回了之前的小屋子里。她今年也21岁了，却瘦小苍白，只看她的背影，简直就像初中生。

　　S市这般炎热的天气里，没有空调的日子简直是人们难以想象的。而温初良的家里，不但没有空调，连风扇都没有温如雅用的份儿。裘婷婷甚至吝惜于在她的角落里安一台微风吊扇。这样炎热的日子里，温如雅的标配是一把破纸扇。然后，是那个可爱的小班长

　　顾销望着温如雅的背影，默默想起他在初中的时候，那个敲过他脑门的语文老师在上《风筝》的时候说过的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后，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班长，扎着麻花辫，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凶一点，对他说：你自己不努力去让人家看得起，反而天天抱怨人家欺负你，很有趣吗？！

　　温初良并不在乎裘婷婷的态度，他的脑中早就自动将她的行为过滤掉了，他对裘婷婷说：

　　“妈，爸呢？”

　　裘婷婷冷笑道：

　　“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你问我？！”

　　温老爹病重，裘婷婷听说一个疗程的花费之后，果断把温老爹拉回了家，然后就把他丢在了床上，不闻不问，自生自灭。温初良实在想不出自己病重的老爹怎么可能会自己离开这里。

　　爹对于温初良来说还是挺重要的一个存在，爹不见了，即使是好脾气的温初良也不禁提高了一点嗓门，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妈，爸呢？”

　　裘婷婷伸手又从碟子里抓了一把子的葵花籽，一边磕得咔咔乱响，一边懒洋洋地说：

　　“我！不！知！道！”

　　温初良不再询问裘婷婷而直接去了里间问自己的妹妹。

　　温如雅听到哥哥在外间问爸爸的消息，虽然害怕裘婷婷的冷言冷语，但是还是把头探了出来，低声说：

　　“爸现在住在姑姑家。”

　　顾销还有些奇怪，为毛这个小姑娘不跟着一起投奔亲戚去算了，只有温初良心里清楚，他姑姑那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实在是装不下更多的人了。如果是父亲在可能还好，现在父亲不在，天知道他的宝贝妹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他在外面一两个月不回家，回去的时候，妹妹从来都没有说她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裘婷婷见温如雅又出来了，立刻又把火力转向了温如雅：

　　“就你话多？吃太饱了就会闲磨牙是吧！”

　　温如雅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再躲进厨房，只是看着温初良道：

　　“姑姑让你早点送爸去医院，爸情况很不好。”

　　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温初良选择了沉默。他没有办法带走妹妹，顾销也不能，所以因为温如雅的缘故，他甚至不敢和裘婷婷正面冲突。

　　见到温初良沉默，裘婷婷更加的趾高气扬，她一边咔咔地磕着瓜子一边指着温初良道：

　　“就你一个劳改犯还想要怎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出去啊！你出去啊！我就不信有人会要你这样的人！”

　　人的一生，总会被贴上很多的标签，有些代表着荣耀，有些代表着耻辱。有些很快就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而有一些，会伴随终生。

　　劳改犯三个字像箭一样刺中了温初良的心脏，顾销看到温初良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顾老大是温初良的狱友，但是这三个字丝毫没有给他造成一点儿伤害。顾销勾起嘴角笑了笑，进过监狱，那又如何，不过只是人生不同的经历而已，他自认为问心无愧，再让他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既然这样，去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即使是裘婷婷这样的人，其实也很有趣。

　　但是，他可以这么想，温初良却不行。

　　顾销看了看沉默的温初良，又看了看茶壶状满脸嚣张的裘婷婷，顾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温初良离开了。

　　温初良领着顾销去了姑姑家。

　　毕竟是温老爹的亲妹妹，倒是没有对自己的哥哥有什么不好，但是到底也没有什么钱，只能把温老爹养在家里。

　　顾销就帮着温初良一起把温老爹送去了S市医院。

　　裘婷婷虽然为人真的不怎么样，但是温老爹也是她的丈夫，她倒是确实把温老爹送到医院里看过。然后被治疗的费用给吓到了，又把温老爹给拉回家。

　　再来检查一次，结果也差不多。

　　顾销叫温初良别心疼钱，给挂了个专家号。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了，温初良扶着温老爹进去，坐镇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医生。医生看着温老爹的病历，又给他做了个基本检查，然后把温老爹送出去，留下温初良和顾销，摇了摇头，说：

　　“情况想必你们也清楚，现在最好的手段就是开刀切除。”

　　顾销皱着眉头，按住了温初良，然后说：

　　“开刀的话，能治好么？”顾销也是一个门外汉，他对于医疗方面知道的也绝对不会比一个普通人多多少。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

　　“……这个不能保证，温先生的情况非常特殊，而且，这个手术的风险非常大，即使成功了，以后也需要终生服药，还有可能复发，所以还希望你们能够好好考虑。”

　　顾销想了想说：

　　“如果药物治疗呢？”

　　医生合上了病历道：

　　“温先生的这个情况，药物也只是拖延，而且费用会比较高的。”

　　温初良的脸色不太好看，他默默地拉着顾销站起来，退到了门外。温老爹的身子扛不住，出来之后就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三个人默默无言，其实心里都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意味着怎样的结果。

　　先不说手术费要怎么解决，就算凑够了钱，手术都不一定能够成功。

　　顾销拍了拍温初良的肩膀道：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但是要不要做这个手术，就得你自己决定了。”

　　温初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销，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

　　顾销又用力拍了拍温初良的肩膀，说：

　　“那你自己考虑一下，我出去走走。”

　　温初良点点头，于是顾销转身就穿过了走廊。

　　走廊尽头有一间小小的吸烟室，顾老大在这里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窗外。

　　10万块，这个数目在很多人眼中可能算不上天文数字。但是温初良是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刑满释放人员，他的老爹又多病。这笔钱还真是温初良的超级大问题。

　　这个数目，对于顾销来说，他还是出得起的，毕竟当年离开部队的时候，方头儿爱才，尽了全力也没有办法保住他的情况下只好在经济上花大功夫，终归是给了他一大笔的补贴。每个月还有固定的津贴入账。只是那张□□顾销从来都没有动用过。

　　顾销现在没爹没娘没媳妇，连只宠物狗都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又喜欢去尝试各种工作，去过各种各样的生活，这笔钱也就一直都封存在他的□□里。

　　顾老大虽然是一个任性散漫的家伙，但是他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个状况，想要追到夏琰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但是，之后呢？让辛辛苦苦泡到手的妹子跟自己一起顿顿吃杂粮煎饼住民工宿舍？他舍不得。再说了，想要把夏琰娶进门，怎样都得过了岳父岳母那关，没钱没工作没未来的人，怎么能让人放心把自己辛苦养大的闺女送出去？

　　他需要这笔老婆本，也需要给夏琰一个可以看得到的光明的未来。

　　再说，温初良会接受他的钱吗？

　　顾销觉得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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