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世 1

　　“你所一直坚持保护着的家族，其实却是你最该恨着的人，少年人，这样你还要保护他们吗？”蚣蝮的声音带了几分蛊惑，在偌大的骨城之中回荡着，“倒不如……与我合作，毁了他们，你不恨吗？你日日为家族安危奔波，而他们却这么对待你的家人。”

　　无馗很想让蚣蝮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她没有立场，这是乌阙的家事，也是他必须知道的真相，即使这个真相多么地残忍。

　　蚣蝮显然并不打算停下来，它指着背后那一颗颗石像说道：“这些石像，说不定也包括你的母亲，那些乌家人经常这么干，然后告诉你们说你们的父母病逝，你们是孤儿。”

　　“而那些人不过是为了丢到这里当我们的养料罢了，年轻人，你以为那些大漠上出现的马腹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吗？不，那些是我安排在哪里的，我也很想解除与你们的约定，我也不想永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活着，没有谁想当恶神。”

　　乌阙并不理会，冷冷地问道：“既然你也想解除，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真相？”

　　“因为……”蚣蝮刚想脱口而出，却是顿了顿，目光转向了无馗，幽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人。”

　　它说的这个“你”是对着无馗的，她有些诧异，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

　　“……跟我也有关系？”无馗皱了皱眉头。

　　蚣蝮说道：“我不知道……三百年前，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只要再等三百年，就会有一个乌家人带着一个长生之人来找我解除与乌家的约定，只要我告诉那人所有的真相，那长生之人自然可以将我从这无尽的地狱之中解救。”

　　“？？？”无馗当真一脸懵比，长生之人？这……是自己没错，但是那个告诉他这话的人是谁，“是……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他是谁，你……究竟是不是那长生之人，”蚣蝮看着她，喃喃自语道，“……不会错，你一定是，你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

　　“我要不是长生之人你要如何？”无馗忽然问道。

　　“我说过，我要让你们看看来这里的人的下场，就是会变成那些石像和一个个游荡的厉鬼，你若不是那人，自是会如此。”

　　“那我若是长生之人，你可会放我们走？”她继续问。

　　蚣蝮眯了眯眼，说道：“哼，我当然会放，不过……只有你可以走。”

　　无馗没说话，这是一笔不可能的交易，且不说它不会放乌阙走的话自己也就不愿走，这个家伙隐藏的秘密，可并没有它说的那么少，她也很好奇刚才它究竟对乌阙说了什么能让他露出那种几乎是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断了的表情，恐怕不只是乌兰娜的事吧。

　　想了想，她将双臂伸出放在蚣蝮面前。

　　只见那双之前还血肉模糊的手臂，伤口已然愈合结痂，有些地方的痂已经开始脱落了，露出崭新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皮肤来。

　　“我是鬼媒人，就是你要找的长生之人。”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看着蚣蝮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

　　“当真……当真是你？”

　　无馗一笑，“你若不信，我可将手臂砍下，很快你就能看到复原的，不死，自然是长生。”

　　蚣蝮见无馗坦荡，也是笑了笑，“小姑娘倒是颇有几分胆识，只不过我觉得你这么告诉我恐怕不会就这么简单想要放我出去吧。”

　　无馗点了点头道，“我相信蚣蝮前辈知道的乌家的事恐怕不止那些吧，我希望您能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他，不要有任何的欺瞒。”

　　她的声音在骨城里回响，字字坚定，无馗知道，乌阙此时最想知道的就是所有关于乌家的事。

　　听到无馗的话一直抱着石像不语的乌阙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定定地看向无馗，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小丫头，你莫不是喜欢上乌家小子了吧，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了他，你若是想要什么，我蚣蝮上天入地都可为你拿到……”

　　“嗯，我喜欢他。”无馗打断了它的话，“如果我还有选择的余地，那就加上一条，也放他走。”

　　蚣蝮似是无奈叹了口气，“这不行，他乌家困我至此数百年，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无馗没说话，碧色的眼睛却是微微转动，“那好，你只需要做到第一个便是。”

　　蚣蝮巨大的身子略微趴下，像是有了几分倦意，“其实，我也没有瞒着些什么，之前与他所说皆为事实，老夫……是绝对不会说谎的，毕竟我也是龙的儿子啊。”

　　二人没有吭声，而是听着蚣蝮将完整的所有关于乌家的事一一道来，这一次它说的极细致，当然这一次它提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乌祈，是一个女子，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也是……乌阙和乌兰娜的母亲。

　　乌家剩下的人在和蚣蝮有了契约之后，便能借由它的力量召唤鬼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乌家最初杀光村中男人的那几个人为了不让族中未来的孩子心存怨怼，便将已经大了的送给蚣蝮当养料，刚出生的则杀了他们的母亲，待他们长大便告诉他们是孤儿，那些孤儿长大有了孩子，便杀了他们留下那孩子。

　　这些事一直是乌家最高的机密，也只有一两人知晓，也正因为如此乌家虽然有过人丁繁盛之时却终归在数百年之后越来越少，乌祈这个女孩子是唯一逃脱了这命运的人，因为她爱上的是远在沙漠之外的临安城的一个普通人，她偷偷离开乌家只身一人走到了临安嫁给了那个人，所以在她生下乌兰娜一年内她都没有被杀害。

　　即使这般躲过几年，在乌兰娜两岁的时候，她还是被乌家的人擒了去，乌祈所爱之人在临安颇有几分地位，所以当时她并不害怕，可……当她被架起来丢进一个漆黑的地方，当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个男人，都没有来。

　　因乌祈容貌绮丽，她曾被乌家奉为圣女，不可能作为养料，但她自己直接被跳进那阴冷漆黑的湖泊之中，几乎死去。

　　“几乎死去……那就是她没死？”无馗下意识打断道，因为如果她没死，那也就是说，乌阙还有一个家人还活着，还在这里。

　　“恩，没死。”

　　“不对……你这段话里说乌阙是乌祈的儿子，可他……是什么时候被生下的？”

　　蚣蝮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在她回到乌族之后，因圣女不再圣洁，她……被当时的村长强/暴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自尽的原因。”

　　“自己深爱的男人等不来，自己的家族族长如同禽兽，那一年她被迫生下乌阙，几乎发疯。”

　　“……”无馗忽然就不敢去看乌阙的脸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乌阙当时会那么震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还活着，但现在呢，这位母亲对他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呢？

　　“她……在哪里。”身后的乌阙声音嘶哑，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带我去见她。”

　　蚣蝮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她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

　　它的话说完，无馗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身形极瘦的女子从它的背后走了出来，那女人头发极长几乎拖地，苍白的脸上有着一双和乌阙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睛，却透露出一丝阴冷，她死死地盯着乌阙，一双薄唇抿地几乎渗出血来。

　　过了许久，她微微开口，“兰娜……我的兰娜……是你吗？”

　　乌阙一怔，没说话，反是那女子果然很是高兴地冲了过来，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高出她许多，只是上前抱住他，喃喃道，“我的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蚣蝮叹了口气，说道：“乌祈，那是乌阙，不是乌兰娜。”

　　乌祈听到这话身子就是一僵，她猛地推开乌阙，乌阙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撞手中的石像就脱了手，他虽然想要低头去接，可乌祈却是眼尖，她一把接住那石像，盯着石像背后满是血污的头颅，眼睛慢慢瞪大，声音变得高昂，“这是谁！”

　　“那是乌兰娜，”蚣蝮说道，“你的女儿已经死了，我把你的儿子带来陪你了。”

　　“陪我？我的儿子？”乌祈突然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尖锐而又带着苦楚，“哈哈哈……我没有儿子，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叫乌兰娜！”

　　说完她看向乌阙，上下打量道，“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有儿子，就算有，他也早该死了，那个家伙，怎么会让他活下来，”乌祈变得愈发疯癫，她突然扔掉那石像猛的抓住乌阙的衣袖，“你若是我的儿子，那你去杀了那个男人好不好，他不是你爹，他……是个魔鬼。”

　　乌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声音虽然平和却明显压抑的极重的悲戚之色，“前族长已经死了，母亲，我是现在的乌家族长。”

　　“你？族长？哈哈哈哈……那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会做那等地狱一般的地方的族长呢？我告诉你啊，他们最喜欢杀害自己的族民了，他们都是疯子…他们都是疯子…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会变成恶魔的……”

　　凄凉的笑声如同梦靥回荡在所有人的耳中，满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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