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草屋 2
老人身形佝偻，五官几乎被脸上层层的皱褶遮盖，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被风沙磨的只剩下了风尘仆仆之色。
他似乎是看到门前持刀的乌阙，眉头一皱，“乌家的小子。”
看着老人的模样似乎是认识乌阙，他笑了笑说道，“你们几个小娃娃可是要去万鬼之地？”
几人一怔，目光齐齐看向乌阙，是他带的路，可这老人显然他却是不认识的。
乌阙看了一眼那老人，淡淡道，“这沙鬼城，往日里并没有人居住。”
老人还是笑，“小娃娃，这沙鬼城可不止你们乌家的人知道，这凡是路过的旅人都是在此地歇息，怎么我一个老头子休息不得？”
无馗见气氛尴尬，连忙上去拱手道，“老人家莫怪，只是这沙漠地广人稀，见此地竟然有人，他不免多疑罢了。”
其实无馗也觉得这个老头有些古怪，但毕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老人瞥了一眼无馗，说道，“女娃娃倒是挺会说话，见你们四人，今夜最好还是宿在这里比较好，若是要直接去那万骨之地，前路定是凶险万分，不如明日白天再去，我看几位都疲了吧。”
他的这话确实没错，尤其是无馗和乌阙这骨城的一番折腾下来，两人皆是浑身是伤，无馗还好能自己复原可她担心的是乌阙，这家伙一定累极了，就笑了笑，“如此，多谢。”
老人没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转身回屋去了，门却并没有关，于是四人对视一眼，都跟了进去。
这草屋的里面倒是极为宽敞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破旧，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老人坐在一张木椅上，指了指身后，“这儿有三间屋子，都不大，最多两人住，我自己住一间，你们四人分吧。”
几人一愣，无馗看了一眼他们三个，无奈一笑，显然在场就她一个女的，其余三个都是男的，那就有些难分了。
林鱼更丝毫不甚在意，他一把揽住盲生的脖子，也不知为何盲生对此反应非常大，他一把就把林鱼更推到了一边，“你干什么？！”
林鱼更挠了挠头，有些诧异地说道，“我就是想说咱俩一间，让师娘跟我师父一间就好了啊，你干嘛……这么生气？”
盲生瞪了他一眼，“我一个人一间，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罢就直接随便推开一间屋门“嘭”的一声就关上了。
“……”林鱼更奇怪地看向盲生关门的方向，疑惑地问道，“师父，他怎么了？”
无馗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人家本来就嫌弃你吧。”
“啧啧啧，这可不行。”林鱼更歪了歪头，也直接跟了过去，一把就推开了那门，这门可不比他们以前住的地方，虽然能从里面锁上，但这锁早就坏的不像样了，林鱼更根本就没费多大力。
“你滚出去！”盲生的声音传来。
“喂！大老爷们的，干嘛还跟着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你还害怕我吃了你啊！”林鱼更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还冲着外面的乌阙和无馗抛了个媚眼，“你们好好相处啊~”
这门虽是关上了，这那里面分明就传来了各种奇怪的像是打架的动静，无馗和乌阙对视了一眼，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行了，不早了，我也先去歇息了。”老人也站了起来，无馗点了点头，“恩，老人家早些歇息吧。”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二人不必送，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回屋了。
那边林鱼更的房间也安静了下来，顿时诺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乌阙和无馗二人，只能听到外面凛冽作响的风声。
无馗看向乌阙，苦笑了一声，“我们……也休息？”
乌阙却是摇了摇头，“你睡得着？”
无馗摆了摆手，“估计不行。”
乌阙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外面清冷月色下的黄沙大漠，说道：“出去走走吧。”
她看着他墨玉一般漆黑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沙鬼城边上的龙卷风已经停了下来，但是寒风仍然凛冽，他们二人沿着沙鬼城门前的地方慢悠悠地踱步前行。
大漠的夜色总是带着几分广寂萧瑟之意，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除去偶尔冒头几颗枯枝几粒碎石再无其他。
这一路而行，谁都没有说话，无馗几次偷偷抬头瞄向身侧的男人。
他身形冗长比她不知高了多少，虽知因她原本就身材娇小，可此时在他身边简直像个孩子。
无馗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她的眼里才是个孩子，可随着一点点的相识，她突然发现这个人的心远比他的表面看起来成熟，这种成熟并不是说他老，而是那种看清世界万物的通透，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在意的，除了他的家族和他的姐姐乌兰娜。
可骨城之中的一切显然摧毁了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为之动摇的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的乌阙忽然开口道，“小时候，乌家有很多孤儿。”
他的声音低沉，不似往日那般平和，带上几分痛苦，无馗知道他心中的痛苦，既然他愿意说，那无馗自然愿意当一个聆听者。
“那时候我很庆幸，我还有一个姐姐，但从小我和她都不受欢迎，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即使同样是孤儿，那些孩子也都没有被扔石子，没有不被允许上学堂。”乌阙叹了口气，“我以为是因为我不够努力，没有办法得到老一辈的认可，所以我一直偷偷学习武艺，一是为了保护乌兰娜，二是为了证明自己对这个家族还有用途。”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讨厌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帮到乌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存在的更有意义，不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活在这里。”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后来前任族长出了事，家族被迫选择新的族长，我是第二批进那个可怕的地方的，因为家族中的孩子几乎死光了，可我活了下来，也是那时，我发现家族那几个长老看我的目光变了。”
“他们似乎是在期待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是最好的，我当上家族，这或许本该就是我的路。”
“如果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就好了，可渐渐地我发现了这个家族的不同寻常，以及我自己的变化。我变成了怪物。”
乌阙忽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向无馗，“似乎从遇到你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朝着一个既定走向开始走了，乌家也好，鬼门也好，都是因为你，都发生了什么改变。”
无馗语气有些失落，“对不起……乌阙，我不该……不该去追着你，这样你就不会掉进骨城，不会知道那些事情了。”
乌阙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蚣蝮说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诉它你可以救他出去，这条路恐怕是早就定好了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条路我是不是也算在内。”
“我也没想到，能见到我的母亲，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说。”
“你要是没出生就好了。”乌阙的声音忽然顿住，无馗抬头看他，立刻就僵住了。
月光之下，他的容貌俊秀，此时却是微微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似是十分痛苦，眼角有大片的泪水渗了出来。
乌阙……在哭？这样的人怎么会哭？这样一个从不轻易将情绪表现出来的人又怎么会哭？怎么能哭？无馗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
一直保护的家族是屠杀自己家人的刽子手，本应爱着自己的母亲却希望自己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怎么会不痛苦？
无馗没有说什么，而是踮起了脚尖，双手揽在他的腰间，把额头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乌阙，你还记得在骨城我说过什么吗？”
“如果有一天你的家族不再让你有动力为之努力为之活下来，那就换成为了我。”她抬头看着他，“你说，骨城的事了结之后，就会告诉我答案。”
“如果你愿意为了我好好活着，那这便是最好的答案。”她的声音清澈，用着最温柔的语调，她确信自己喜欢着眼前这个男人，所以，她的喜欢从确定之后就不会再吝啬分毫。
乌阙的手臂微动，无馗本以为他要推开她，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哪知他却是忽然抬起手臂将她完全地揽在了怀中。
无馗一惊，心中立刻无比欣喜，他这是……在回应她？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乌阙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带着难以形容的温柔，“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你看不出来。”
“啊？”无馗一愣。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乌阙已经松开了她，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喑哑：“早就住着你了。”
随即，在无馗错愕地睁大双眼的时候，她的面前只看到了一张逐渐放大的俊脸，以及一双几乎让她沉溺进去的装进浩瀚星海的眼睛。
一双薄唇停在了她的唇上。无馗只觉得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并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的，那人的唇就离开了，只留下无馗怔怔地站在原地。
乌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往回走了几步，可他的脚步却显然没走正还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走了，回去休息吧。”他回头说道。
不知为何无馗却觉得这话在这会儿听起来怎么就觉得这么暧昧呢？
“喂，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也喜欢我？”无馗大声问道。
“……”乌阙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并不回答。
可无馗倒是想通了，她小跑了几步追到他的身边，“乌阙！”
“嗯？”乌阙疑惑地回头。
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是一跃，双臂缠上了他的脖子，又是一吻落在了他的唇上，这次的吻不似乌阙那般生涩，带上了几分诱惑之意。
唇齿之间满是缠绵，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仿佛能让这个吻定格在这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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