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中舞
她的容颜已无需旁人用言语勾勒，只消清浅一笑，足使百花失色。
红绡饭量很小，每样菜只夹了一两筷子便不用。花溪收拾了碗筷离开时，红绡忽然叫住她：“若是明日天晴，花溪随我在巷间赏赏花吧。”
花溪应了好，红绡看着她掀开一层层霞影纱离去，绛紫纱帘遮住她小小的身子，终成模糊一片。她回过头，窗外的天空似乎悬着一丝云霞，她很久都没有见过的云霞。
就像花溪，是她很久都没见过的，有着纯粹气息和奇特根骨的人。
——
花溪素来早睡早起，大清早爬下床洗漱干净，坐在门前台阶边和阿精人眼瞪猴眼。阿精虽然通灵，但显然并不能完全理解花溪想要一直瞪眼的心，瞪了一个会合便又往花溪身上爬，花溪捉住阿精，按了按它的鼻子：“阿精，你说老爹如果知道我和修仙者打了交道，会不会骂我个狗血淋头？”
修仙一词于花溪从来不陌生，因为她的老爹便是个身怀法术的奇人。花溪记得小时候，她和父亲刚在岐山落户，山上有不少精怪。那时老爹不许她深入山林，更不许她半夜出门。
可有一回，花溪在睡梦中被一只妖怪叼走，是老爹提了剑冲进妖怪的巢穴，将妖精老大刺死在石座上。自此老爹侠名远扬，再没有妖怪有胆上门惹事。
花溪一直挺崇拜老爹的本事，奈何老爹从不愿把自己的本事教授于她。花溪缠他缠得紧了，他往往扬扬手将阿精招过来：“有阿精陪着你不是挺好？做什么学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你是个女孩儿，女孩儿就该温温婉婉的才能嫁出去。”
有爹如此，花溪也只能趁他不注意时偷学两招。可法术并不是画两个圈圈就能召唤神龙，它需要内功心法。所以花溪学来学去，只学会一套拳法，而且这拳法还因为花溪力气太小，威力几近为零。
正是因为明白老爹的本事，花溪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抛弃自己。就像很多年前老爹为了救自己孤身入妖穴一样，花溪坚信，老爹把她留在岐山，是为了她能平安顺遂的活下去。
而她不愿孤零零的活下去。
老爹，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多少年月，花溪一定会到你身边。
——
四月天即便太阳当空，也不会热得过分。午后，红绡唤了花溪一道出门赏花。其实也没什么花好赏，这乌桑巷中只有紫荆，花朵簇生在老枝上，状如紫蝶。
红绡并没带面纱，阳光底下，她的肌肤近乎透明，容颜也越显明丽。花溪远远看着她一身红衣在紫荆花丛中穿梭，只觉美不胜收。
花溪没有母亲，和她有过接触的女子扳着手指都能数清，而这短短三日，她已经和两位美人有了交集。她并不觉得红绡像害人的妖怪，相反的，在阳光中攀着枝条轻嗅花香的红绡，美好得像是画中仙。
红绡松开紫荆枝条，快步走到院子的空旷处，她手一扬，红色水袖从花溪面上拂过，她对花溪潋滟一笑：“忽然想跳一支舞呢。花溪，你来做我的观众。”
没有丝竹相和，没有友人放歌，红绡翩然起舞。舞姿曼妙，一袭红衣抢去满园紫荆的风华。花溪此前不曾见过人作舞，不想人生所见第一支舞，竟如斯美妙。
舞罢，红绡脸色较先前红了些，她理了理微乱的发向花溪招手。花溪将她搀住，皱眉道：“姑娘的身子似乎不大好。”
红绡微笑着看她：“我方才跳的舞好看不好看？”
“美极。”花溪如实作答。
红绡便笑出了声：“你也这样说。我从前给将军跳过这支舞，他也说是美极。可现在，他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怎会？夫人说姑娘是将军心尖尖上的人。”
“我也这样对他说，可他不相信。花溪，我是达拉族人，绥野城的达拉族你知道吗？两年前将军奉命北征，路过绥野，屠尽达拉族人。”红绡顿了顿，随手摘下一朵紫荆花，小小花朵在被捏在指间，随风轻颤：“达拉族的图腾便是紫荆。这渺小、脆弱、卑微的花朵。”
“花溪，我想要将军的命，可我因为眷念下不去手。将军想要我的命，可他又为什么和我一样迟迟下不了手？”
花溪斜眸瞧着她倾城绝艳的一张脸，并不答话。红绡自嘲道：“因为我的样貌。”
——
李清流将所有受害少女的信息收罗在了一处，宋剑秋对这事分外关注，索性让李清流晚上直接歇在将军府。是夜，李清流正在灯下整理信息，宋剑秋敲门进来：“李公子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李清流摇摇头：“不曾。”
宋剑秋本就不相信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听他这么一答，更觉得他的名声可能当不得真。宋剑秋声音沉了些：“凡事只要尽力就好。当然，如果力不能及，早些让位贤人，也算有自知。”
李清流闻言，并不觉得难堪，反是丢过一份安平地图给宋剑秋，地图上一条街道用红色工笔特特圈了出来。宋剑秋细看，正是乌桑巷。
“李公子的意思是作祟的东西住在乌桑巷？”宋剑秋问，英气的眉一皱，眸色都变得阴冷。
“这可是将军说的。”李清流放下笔：“宋将军，我只问你一件事。四年前你为何选了坟场修建乌桑巷，又为何修好房屋不让人住？”
宋剑秋噤了声，看李清流的眼神没了半点善意。
李清流却不怕他，悠悠道：“因为将军喜欢紫荆，还是将军早在四年前便算计好了，要把达拉族三千人的骨灰，洒在花丛中。当然，清流并无意冒犯将军，若是将军不愿说，清流会用别的法子找出最完整的答案。”
“信口开河可不是好习惯。”宋剑秋丢下冷冷的一句话，拂袖离开。
而李清流倒回椅子上，拿起桌上厚厚一叠资料。
没有线索么？花溪的话算不算线索，所有失踪的少女都出生于四月五月，又算不算线索？
四五月，正是紫荆盛放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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