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是鬼

　　夜间花溪将近些日子得来的几样护身符放在桌子上打量：苏流韵的紫檀佛珠，红绡的碧青玉石，还有李清流那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红绳儿。打量到最后花溪摇了摇头，看来李府在城南是有道理的，三样东西当中，就数他那红绳儿看起来最不值钱。

　　阿精蜷在角落里睡着了，花溪想了想，将红绡借出的玉石，系在了阿精身上。

　　雨声淅淅沥沥的响，花溪吹灭蜡烛，打了个滚儿翻到床角，盖紧被子睡下。

　　“花溪……花溪……”隐隐约约的，是谁在说话？花溪勉力睁开眼，看见红绡蓬着发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如鬼魅。花溪当即想起她白日里说的话，立马将佛珠抓紧在手中。

　　红绡挑走佛珠：“花溪，我来找你帮忙，你怎么怕我？”

　　屋子里陡然被一道光照亮，花溪在一霎的光亮中，看到红绡的空无一物的瞳仁。她猛地推开红绡的手：“你不是红绡姑娘，你是鬼，很久之前死在这地方的冤鬼。”

　　“我是红绡啊，花溪，将军要我的命，你快些来救救我，快些救救我。”她的声音近乎哀求了，眼角也有晶莹的泪珠落下。

　　花溪虽然害怕，还是大着胆子问：“我怎么救你？”

　　没有瞳仁的眼睛里渐渐多出一丝血色，花溪在那片血色里，看见另一个世界。

　　猩红颜色渐渐淡去，化成一片紫红，紫红之中多出点点绿意，便化作一片紫荆花林。不少人站在紫荆林中围成一个圈儿，圈子中间，是被捆了手脚的宋剑秋。

　　宋剑秋与紫绮的恋情触着了达拉族的禁忌，愤怒的人们将他和紫绮分开审判。而他面前坐着的，是达拉族族长。族长定定看了宋剑秋许久，捋了捋胡须：“看你样貌精致气度不凡，是中原人吧。”

　　“姜国天京人。”宋剑秋答，姜国即是这片土地上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而天京是姜国的都城。他如今的身份并不光彩，说出来只会叫这些人更加看不起。他只能赌一赌，赌一赌姜国的国威，能不能像神谕一样，救回自己的命。

　　“天京人么……”族长似在沉思，然而周围的围观群众中有不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情绪激动之下当即有人叫出声：“天京人就了不起？！我们达拉族虽然人丁不兴，但血性尚存！神灵的尊威，怎么能让这种白面小子辱没！圣地之中，不见情。欲不见血！族长万不可违背祖训，放这姜狗离开！”

　　“这是自然。”族长道：“姜国乃天朝上国，礼仪教化皆数第一。如今是这年轻人不知规矩触犯我族禁忌在前，我们处死他也在理。只是莫航，言语之间不该诋毁姜国半分，明白么？你且去召集族众，一个时辰后，在圣地之外，用地狱之火送他上路。”

　　北疆有片戈壁滩，戈壁滩中有个地方立着一栋废弃已久的屋子。到夜间，屋子周围总是飘着密匝匝的火苗，火苗是幽蓝的颜色，当地人称之为地狱之火。传言中，凡是被地狱之火烧死的人，死后魂灵会被拖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但宋剑秋眼下考虑的显然不是死后的问题，他才十九岁，未重返天京立名立身，未娶得紫绮为妻，他没想过要死。

　　两个大汉将他提起来押着，宋剑秋心里有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却都不是万全之策。正惊惶不知所措间，他眼中多出一抹迷幻的紫色，目光向前，他看见紫绮被押送着上来。

　　那叫做莫航的年轻人刚领了命下去，同紫绮插肩而过。莫航倾慕紫绮风雅已久，却屡被拒绝，他原以为自己被拒绝是因为紫绮恪守信仰，却不想她会罔顾名声和神灵，同一个姜国人私奔。

　　莫航脚步一顿，挥起手里皮鞭招呼道：“兄弟们，有胆量的跟我去取地狱之火啰！”

　　“地狱之火？”紫绮不由喃喃。

　　莫航大笑：“亵渎紫荆大仙的人怎么能有来生？只有用地狱之火来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能表明我们达拉族对紫荆大仙的尊敬，圣女你说，是也不是？”

　　紫绮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剑秋。宋剑秋被两人押着，神情相当疲乏。她看着他被人押过来，听到他凉凉的声音：“如果你能活，就别选择死。”

　　紫绮心头大震，只觉一口气团在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宋剑秋已经快要走出人群，她挣脱身边人的束缚摇响腕上铜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摇着铜铃走到族长面前：“族长大人，你还没听我的验身结果吧？现在我站在这里，结果已经有了，你不听一听？”

　　族长眼神一抬，跟在紫绮后面的人站出来：“圣女仍是完璧之身。”

　　紫绮悠然一笑，挑眉道：“族长大人可听见了？我尚且完璧，何来与人苟合之说？是，我是被这男人迷惑，想要离开圣地，但离开圣地就一定是私奔？须知道法精深，圣地之中的典籍不过沧海一粟。我向往中原，无非是想收集中原的仙道典籍，为我达拉族道法添些分量。”

　　“呵呵……”尚未走远的莫航一声嘲讽：“圣女的话倒是冠冕堂皇，可惜达拉族没那么多傻子。”

　　“不相信？”紫绮笑容中现出一分冷艳之色：“不信的人可以去翻翻族志，看百年前的圣女，都做了什么。”

　　莫航有些摸不着头脑，没能把话接下去。一直没有说话的族长咳了一声：“百年前的圣女确实去过中原收集仙道典籍，不过她有族中长老陪同。而且，她去中原那一年已经四十七岁，不像你正当妙龄，叫人不得不多疑。”

　　紫绮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她拔下头上银钗比在脖子上，人群中一声哗然，族长也一惊：“圣女这是作甚？”

　　她回头看了宋剑秋一眼，宋剑秋摇着头，分明是叫她不要冲动。她对他遥遥一笑，悠悠道：“族长是说，我生来便有的月貌花容，成就了今日的劫难。就因为我样子生得好，所以不值得信任？那么，如果我的样貌毁了，族长是不是应该选择信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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