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水晶宫

　　被人压了一头，陈砚有些憋屈。不过他那颗七巧玲珑心可不是白长的，见桑墨与众人为友，却选择在有能力解救众人的时候袖手旁观。陈砚明白，桑墨身上肯定藏了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把那锭银子递还给桑墨，恭敬笑道：“便如先生所愿。只是银子于陈某而言乃是无用之物，先生不必破费了。”

　　“我说的不伤害，包括照顾在内。你得把他们都安顿好了才算如我的愿。”桑某淡淡回头，清冷目光打陈砚面上浅浅扫过：“至于给你银子，不过是因为我不喜欢欠人情分。你若是不想要它，扔了便是。”

　　陈砚吃瘪，一只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堪堪顿在半空。转眼间，桑墨俯身抱起了花溪，陈砚只得把银子丢回口袋，跟着桑墨处理躺在院子里的几人。

　　破败院落，颓圮院墙，地上满是树影摩挲。陈砚来回了三四趟，就剩莫宁没有安顿下来。他的院子小，只有三间卧房。如今李清流和钟留共宿，阿精和喵喵齐屋，只剩花溪身边还可以躺个人。

　　陈砚扛着莫宁进屋去，走到门口愣了愣。屋子里，桑墨坐在花溪床边，清冷眼眸里有着难以遮掩的担忧和迟疑。陈砚悄无声息的把莫宁放在门边上，跨进屋中：“先生在鬼界也是贵人吧？”

　　“你来做什么？”听着陈砚声音的一霎，桑墨迅速把牵着花溪的手松开。

　　“凡事都有先后之分，先生要想知道我的答案，就该先回答我的问题。”陈砚见桑墨如此反应，计上心头。他微微颔首，眼中是桑墨端坐的身影和遮在床帘背后的花溪：“先生在鬼界，地位如何？”

　　桑墨挑眉：“我想旁观他们的幻境。若是你能办到这件事，我就答你。如何？”

　　这并不是什么离奇的要求，陈砚做过不伤人的承诺，泄露个幻境又算什么？更何况，幻境之中艰险重重，若是桑墨有去无回，还正好解决了他的心头之患。于是他抬眼微笑：“我能办到。”

　　花溪一直知道自个儿同旁人不一样。至少，十四岁灵智得开之后，她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别人要用一年半载才学的会的功法，她一个月便能练到炉火纯青；别人进入幻境都会迷失意识，而她却从来清醒。

　　只是幻境毕竟是钻人心的空子，幻化出的场景都是从人的潜意识里摘取的。她潜意识里都有些什么，以至于幻化出这一方白茫茫、空荡荡、无花无草无人烟的地域？

　　花溪不晓得究竟该往哪儿去，索性认定了东方一路前行。她边走边敲打幻境四壁，试图找到出去的方法。然而她走了一个上午，幻境里只是多出一阵吹起她发丝的清风。

　　风自正东而来，并不烈，柔柔的似捎着三月的花香，直扑到花溪门面上。花溪走了很久，原本就有些疲累，被这香气一熏，越发想要歇息一番了。她索性席地而坐，闭眼练习冰心诀来养神。

　　等到浑身舒畅，花溪板直的背垮下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而就在眼睛半睁半眯间，一座宏伟的水晶宫拔地而起。

　　水晶宫精致亮堂，在白茫茫的幻境之中十分晃眼。花溪不是没有见过平地生高楼的情景，只是这水晶宫规格实在恢宏，便格外叫人赞叹些。她眯着眼睛瞧了片刻，终究忍受不了水晶折射出来的耀目光芒，便从乾坤袋里翻出一个斗篷披上。

　　她在幻境里已经虚度了好几个时辰，再不离开，只怕师兄等人该着急了。所以，在没有别的东西出现之前，花溪必须得到水晶宫里看一看。然而等她深入水晶宫的内室，她瞬间便悟了陈砚打的是什么算盘。

　　精致漂亮的水晶宫内里不过一个空旷的大殿，中间安着一张黄金打造的宝座。数百阶窄小狭长的阶梯直通宝座，可是宝座上却坐着一个美人。

　　美人生得无双样貌，新月般的眼，樱桃似的唇，一头青丝用白绸松松绾在脑后，整个人如玉般温柔。

　　这美人长了浮玉的模样，而浮玉是她的娘亲。

　　这幻境果然非同寻常，一下就猜中了她的求不得。花溪对着浮玉笑，面上露出小女儿的娇憨：“娘亲。”

　　浮玉水葱似的指甲贴着一棵水仙花，听了这一唤，她抬起头来悠然一笑：“原来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是你心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倒也不是遗憾。”花溪提剑飞到浮玉身边：“打小你就不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遗憾可言？只是会想念罢了，想念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不过我不怨你，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是你的未来。”

　　浮玉唇边笑意渐深，水葱似的指甲从花溪发间穿过，贴在她脸上：“真不愧是我浮玉的女儿。”

　　“我不会让你失望。”花溪紧抿着的唇向上提了提，勾出半弯的弧度。她拔出止邪剑劈向浮玉，浮玉霎时一分为二，软软瘫倒在地上。花溪瞥了一眼浮玉的“尸身”，语调薄凉：“你说你喜欢坚韧果敢的姑娘。我杀了你，你才是真正的得偿所愿，对不对？”

　　浮玉化作一团黑烟扶摇而上，花溪盯着那袅绕青烟看了许久，重新盖上斗篷离开水晶宫。她一直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每当遇见浮玉的幻影，她总会舍不得轻易离开。

　　她与浮玉面对面交谈的唯一机会，也只在幻境当中。

　　在门外支着头等了约摸两个时辰，水晶宫渐渐消失在迷雾中。花溪懒懒抬眸，半张的眼里绿草遍地繁花如簇，一袭飘扬裙角由远及近，似翩跹蝶舞。

　　草原一望无际，远处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和一条宽平河流。河道边牛羊成群，几个牧童在牛羊群中挥鞭。一声雁鸣在头顶响开，花溪抬头，见人形大雁，齐齐南飞。

　　这是北疆才会有的风景，而他们五人当中，唯有莫宁来自北疆的乌孙。

　　花溪东奔西走寻了很久，方才找到十一二三年纪的莫宁。彼时莫宁面庞稚嫩，眉眼已经出落得动人。她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从不拿正眼去瞧别的东西。花溪要带走莫宁，可是她判断不出莫宁是否能看见自己。于是，在莫宁又一次绕到花溪身旁时，她扯住了莫宁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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