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青丘旧事

　　把桑墨收回来并不是鬼君的本意，否则他也不会把李清流一并诓进来。他原本是嫌桑墨行事温吞，不够狠绝，总也不能坦然下手抢回花溪。所以他带李清流进来，把几十年前的旧事摆给他看，要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与花溪是多么地不般配。

　　李清流的母亲苏蔓，是世间最后一条青丘九尾。

　　眼下桑墨既然已经不在了，对付李清流自然变得毫无意义。鬼君招来一只夜鸦：“去知会谢必安一声，让他尽快把李清流带出鬼界。”

　　鬼君的地图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他断定李清流不会在短时间内找到苏蔓，更不会找到被他藏在地下的花辞。然而事实上，李清流已经和花辞告了别，淌入地图中最凶险的河流。河中布满了带爪子的铁钩，钩子锋利无比，不见丝毫锈蚀。好在李清流早年吃过避水丸，能看清水下状况。一路走来，也不算艰辛。

　　水中时不时会冒出巨鳄水鬼什么的，不过它们一律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很轻易就被李清流打发了去。水流渐渐湍急，李清流的脚踩到了一块石头。他嘴角染上笑意，念起清心诀把四周的水推开。而后蹲下身，仔细端详那块石头。

　　石头上刻有不少古朴陈旧的图腾，当中的狐狸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模样倒能把人的魂儿勾去几分。李清流摇摇头，拔下头上玉簪，把图上的狐狸眼首尾相接勾连在一起，画出一颗六芒星来。

　　六芒星被画出的一霎便起了淡淡光芒。不久，星子从石头上脱落，现出一个碗口粗的洞口。从洞口往里望去，能看见桃红李白，绿草如茵。李清流迟疑地看了火凤一眼，火凤点点头，刁起李清流便俯冲下去。

　　李清流一边儿捏飞行诀一边儿急道：“你今儿出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做事别这么冲动行不行？”

　　话没说完，火凤的身形忽地消失，李清流以急速往底下栽去。好在飞行诀堪堪成了形，把周围的云朵聚拢来接住了他。他稳住身形后无奈一笑，把迦微扇上的鸟羽一顺，搁回乾坤袋中。

　　凤凰是远古神族，青丘九尾也曾是神族。李清流会迟疑地望火凤一眼，是希望它能鉴定石下时空的真假。而按火凤的表现，这桃红李白的地方，应该就是青丘了。

　　整理好衣衫，李清流放眼望去。但见青草葳蕤，桃李争艳，百丈良田之中，有三两农人牵牛耕作。老人聚在一处谈论农家闲事，小儿抱着秧苗，赤足往来于田埂之间。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不过如是。

　　这闲适的农家景色让李清流心头一宽，他上前与几位老者攀谈了半晌，终于确定这里就是古书中描写过的青丘。

　　也是他一再追寻的青丘。

　　“族里有一位叫作苏蔓的女子么？”李清流想了想，直接问出了母亲的名字。

　　几位老者皆拿讶然目光看他，当中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更是在讶然之后笑出声来：“年轻人竟也是被苏家姑娘勾了魂儿的么？可惜她眼下正养着胎，一时恐不能见人。”

　　母亲果然是青丘的人？！李清流心下大惊，只觉便体生凉。青丘住民无一不是狐族，他这以收妖为己任的广清弟子，身上却流着妖族的血液么？李清流薄凉一笑，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老者却只当他是苏蔓的追求者，一时不能接受她有孕的消息。遂话风一转，劝慰道：“红颜难得，苏家姑娘更是难求。她眼下刚刚死了夫君，神思忧虑，胎儿难保，你就莫要去招惹她啦。”

　　夫君已死？父亲至今好好活在天京城，何来已死之说？养胎？他在安平李府出生，母亲何时在青丘养过胎？有没有可能，这青丘的苏蔓，和他的母亲，并不是同一人？李清流头一偏，顺着老者们的思维提出问题：“苏家姑娘何时嫁人了？怎的我却是不知？”

　　“嫁了妖君的长子，你不晓得么？”老者悠悠一叹：“说来也是她自降身份，好好的神族，嫁谁不好，偏要与妖族通婚！”

　　“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青丘就苏蔓一条九尾，哪儿能称得上神族。你呀，别拿几万年前的名号忽悠年轻人了，妖就是妖，乱和神族攀什么关系。”另一个老者插进话来，颇有深意地望了李清流一眼。

　　数万年前，神族尚未远去，青丘一族违拗父神接洽魔族，导致一场生灵涂炭。事情平息之后，神界召开大会，将青丘一族从神谱上除名，并把青丘国挪去了妖界。至此，上古神族，沦为妖物。不过青丘狐族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的实力摆在那儿，不是换个身份就会发生改变的。

　　然而打那以后，青丘狐中的小辈一代不如一代，到苏蔓时，九尾只剩她一个。族中天资好一点儿的男子不过是六尾，她这灵力惊人的俊俏狐狸，已无人可配。

　　狐族为了保证血脉精纯和后辈质量，历来只行族内通婚。且族内通婚还要加限制，就是同尾结亲。在青丘，尾巴越多，说明这条狐狸的灵力越高，到时候修炼成神的可能，也就越高。

　　是的，青丘一族被贬，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族人不能通过自身的努力修炼成神。可眼下，青丘后人质量堪忧，衰败的局势无可挽回。族******长老左思右想，决定打破族内通婚的限制，尽可能地和另一些强大势力通婚。如此，即便有朝一日他们羽化而去，晚辈们也能有新的靠山。

　　这消息甫一放出，前来求娶苏蔓的人便踏破了门槛。其中有个年轻人样貌好修为高，生得器宇轩昂不说，还是妖君的长子。族长看他身份修为都不低，便把苏蔓许给他做妻。

　　老者把这些陈年旧事一提，李清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妖君的长子？尘袖无后，无月未婚，他们哪儿来的长子。除非……这长子，指的是无月的父亲，尘袖那英年早逝的哥哥！

　　“可是最终继承妖君之位的，并不是这长子不是么？尘袖铁血手腕，是族长不会挑人。”李清流为了试探究竟，刻意插话道。

　　“谁能料到那孩子竟然比老妖君去得还早呢？”老者一声叹息：“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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