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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


  1.

  北川国边境。

  正值北川秋狩节末尾,边陲小镇便热闹起来,其中尤以桦城最为不凡。因为位置优越,村民也颇有头脑,经过数十年发展,桦城俨然从当年的小村庄一跃成为一方大城,商贾车马络绎不绝。

  秋狩节里收获颇丰的商贾车队都擦拳磨掌准备跨越千里进行今年最后一次贸易,但也不免在这样的热辣午后染上倦意,黄尘沾染布衣,唇齿开裂,此刻便急需灌酒解倦。

  而常年往来此地的商贾们都知道,若要喝酒留宿,还得去桦福客栈。边城风沙大,日头辣,若是舍得银两,那桦福客栈便是顶好的去处。桦城虽大,却仅划三坊,一居民住,一官用,最后一坊便是桦城最热闹的市,桦福客栈正坐落在此。

  桦福客栈原是年代久远的小小酒肆,代代传下来,经过多年发展,早已成为桦城的一大招牌。

  “老爹啊,怎么今年人这么多!”多年往来燕秦经商,巴人商贾讲得一口熟练的汉话,浊酒下喉缓解了燥热,话便多起来。

  在柜台里拨弄着算盘的店家老爹虽说皱纹已可藏沙二两,脑袋倒是灵光的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见他嘿嘿一笑,抬起下巴向外边努了努。

  商贾顺着看过去,眯起眼来。

  窄街上车马往来,摩肩接踵,扬起黄尘漫漫,空气里凝结的汗臭马粪味儿与往年一样的浓郁扑鼻,但眯眼细瞧,就看得出门道了。

  “瞧见没,铁马金花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虽说这人都是两只耳朵一张嘴,但这江湖人总归是不同于老百姓的,倘若不加辨别,怎么突显江湖人的非同凡响呢,怎么能名正言顺地为非作歹呢?

  于是便有武林盟主,正义之师下令了:凡江湖中人,当自备“铁马金花”一朵,不拘什么形式,只为亮出来,以明示自家身份,行走江湖不可误伤无辜百姓;自然,作为江湖人,倘若作奸犯科,官里总也可宽容一二——江湖中人嘛!

  于是巴人商贾眯了眼,就瞅见了那形形□□过路人里较平时多了许多汉人,他们面色深沉,来去匆匆,一身短打衣服,灿灿金花缀在其中,或别在胸前;或镶在刀剑上;也有那爱美的小娘子,特特打成金簪,插在发间,热辣辣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哦哟——了不得,了不得。”商人转过脸来,“老爹,可是那江湖里——不太平了?”他这一走几千里,一路要跨到燕秦,若是有什么消息,还需提早打探,不然惹了不该惹的,可是讨不得好。

  短粗的手指“啪嗒”碰上盘珠,老爹道:“只听闻是要去恒春峰寻东西。”商人再要问,老爹却只摇了摇头。

  见如此,商人虽有些失望,倒也能理解——江湖中人的事,不好乱说。不想一旁的一位巴人老者突然开口道:“这一番事,老夫却是知道一二。”一口巴人陀语说得轻飘飘,却让想听的人都听见了。

  此时堂下已坐了十来人,听见方才老爹的话,早已勾起了好奇心,此刻见巴人老者搭话,纷纷看过来。老者见人多了,捋了捋没几根毛的下巴,带出点神秘莫测的笑意来,却不开口。

  其中一人见如此,倒也上道,用陀语喊道:“小二!给老先生上坛酒,润润喉!”

  “哎——”店小二忙送上酒。

  “嗳…”见如此,老先生又捋一捋几根毛,张了尊嘴。

  燕国那位先帝,想来北川是无人不知,在位二十九年却是昏庸不堪得很,十数年前被朝堂里那起子小人哄的昏了头,竟要起兵攻打北川,却也不看看,连他老祖宗燕太/祖都不曾攻下北川,他又如何?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燕军大败不说,还被反攻百里。

  北川要求派出皇子为质,这历代里皇子为质,都是派最年幼的皇子,谁知燕帝居然派出了太子!

  原来燕国帝后不睦,皇后殁了以后,燕帝更是横竖瞅着皇后所出的嫡子不顺眼,何况燕国谁人不知,燕帝最宠爱的,正是最小的那位祯王,燕帝如何舍得?派一位不受宠的嫡子也就罢了,但这燕帝到底是燕帝,与寻常人就是不同,想来是怕落人口舌,竟马上下旨封嫡子为太子,第二日就将人丢往了北川。

  天意弄人,五六年前,那燕国延庆帝终于是病危了。老皇帝是个顽主,昏聩不堪,生的儿子里虽说小祯王同他一样的浪荡不堪,但剩下的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了不得。皇位之争十年来从未平息,眼看老皇帝是不行了,谁不得心思活络起来。燕宫里乱作一团,谁也没管千里之外的太子,却是谁也想不到,九年期限已到,这太子竟得到北川的支持,一路精骑踏到燕宫,以清君侧为由立斩逼宫的几位皇子,老皇帝驾崩,太子黄袍加身!

  老者唾沫横飞,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酒,方才叫酒的却皱起眉来:“老先生,你说的这些咱们谁不知道!”

  老者忙摆摆手:“年轻人莫急!”喝够了,老者继续道:“五年前那架势,天下人自然都知道…”他蓦地压低声音,“但是甚少有人知道…”

  众人见他如此,不由得也屏住气。

  “那一年,燕国九月的天里却下起雪来,暴雪下了几日,竟独独下在□□的二皇子领兵之地,那备战数年的精锐就这么被困在雍州,活活冻死数千!”

  众人却是不曾听闻此事,不由惊叹起来。

  “更有闻,燕帝清君侧那日,燕宫竟被冰封起来,除了燕帝之外不得入内!燕国百姓都道燕帝乃真龙天子,得天人相助…”老者瞟了一眼外头,“近来却有传闻,那是燕帝在咱们北川恒春峰里得了奇遇,才黄袍加身!”

  一人接口道:“恒春峰?传说中的撒寒花不就开在那里?那恒春峰据说甚少有人上去过。”

  “正是了!”老者点点头,“撒寒花虽稀奇,到底是有人见过,但撒寒花更深处,却是藏着当年北川建国的秘宝!”

  “诸位可知,数百年前大梁覆灭,那位传说中的梁国神女带领梁国子民与巴人首领建立了北川,又立国巫之位,以天人之力护佑北川百年。”

  有人不耐烦:“这关江湖什么事?”

  “虽现今仍有国巫护佑北川,但传说那天人之力国巫也只得其三,余下的就蕴藏在北川恒春峰之颠!”

  一人嗤笑一声:“这力量若真的在那里,如何现在才传出江湖,可见传闻不可信。”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另一人对他道:“传奇怪谈里,那天人的力量都是保存起来的,想来是年深月久,外泄了!”

  一人笑了:“那天人之力岂是我等凡人可以驾驭的,只怕有命找,没命用!”

  一众人笑开,只道江湖人都是闲的,又听到一阵车响,诸人转头看去,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自客栈经过,虎头旗扬风而起,自车队尾上跳下一人,虎头金花扣在大刀上,好不威风。

  众人惊叹道:“飞虎门!”

  那人目不斜视地走进客栈,客栈老爹忙迎上去。

  一时大堂里窃窃私语。

  一楼热闹非凡,二楼厢房却寂静一片。

  天字一号房里,一位白衣人斜倚在窗口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一旁的巴人少女转着一支筷子,百无聊赖,楼下的热闹隐隐传来,闹不破这里的沉闷。

  虽然街上喧嚣不止,楼下的动静习武之人倒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巴人少女听了一阵,嗤笑道:“看来是天下太平久了,什么货色都敢嘚瑟起来!”她生得娇俏,歪头笑起来却透着股子邪气。

  空气燥得要叫人喷火,她憋了许久,开了话头便停不下来了。

  从这小客栈的酒水涩得不行到今年市面上的麂皮不好,少女絮叨个没完,也不管白衣人理不理她。

  “…宫主,咱们一路自景华城过来,听得都是这些屁话,半点有用的也没有,倒不如直接上那恒春峰去,来一个杀一个,看谁还敢有这念头。”

  白衣人转过脸来,黑黝黝一双眼像两点墨染在白瓷上,又透着点糖色,她长发束起,一身劲装,乍一看是位俊俏的郎君,却是位女子。

  她看着少女正要开口,便听到楼下那老者说道:“…华图宫那位,委实可怕。”

  “怎么说?”

  “你竟不知道?那国巫同历代那几位可不同,三年前那一战,诸位可知?历代国巫护佑北川百年,到这一代,竟叫燕军破了三座城池,简直奇耻大辱!”

  “况且,八年前景图宫篡…这位可没少出力,先君最疼爱的那位,不就是被这国巫…”

  有人□□道:“在下听闻这位可是非男非女,妖邪可怖,日饮鲜血百升…”

  “砰——”少女一把推开桌子就要下楼,“他娘的!我…”

  “阿珑。”白衣人叫住她,“回来。”

  “宫主!”巴珑站住,柳眉倒竖,“这话传了这许多年,宫主脾性好,巴珑可再听不得!”

  她气急败坏,宫主鸾兮却淡淡的:“那你待如何?”

  巴珑瞪着眼,恨恨地说:“不真杀点人,岂非辜负了这些名号!”

  “然后叫人再给‘国巫’前头加点词?”鸾兮笑起来,笑声沉沉,略有些沙哑,听得人心头痒痒。

  巴珑尤自要下楼。

  “罢了。”鸾兮仰头靠到窗棂上,她生得瘦弱,露出的白皙脖颈似乎略一用力就会断了,“我自问心无愧,旁人如何说,又与我何干。”

  巴珑听如此说,奈何不得,只好恨恨地一跺脚,又回来坐下。

  鸾兮靠在窗棂上,热辣辣的阳光透过简单的纹格投在脸上,叫人朦朦地有些想睡。

  她闭上眼,眼前蒙了一层淡淡金华。

  …阿珑也该做件颜色衣裳了。

  青鸾在哪儿玩呢?

  此番回宫,梅树根下那坛酒应当能喝了吧。

  原本嘈杂喧嚣的街上蓦地当空一静,又刹那间恢复了喧嚣。

  鸾兮睁开眼。

  巴珑正倚在窗前咯咯咯笑:“嘿,这小娘子是打哪儿来的,走江湖还敢这么嚣——”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瞪起眼,好似见了鬼。

  见她如此,鸾兮莫名其妙,推开窗户看去。

  已是夕阳西下时,一队人马招摇过市,遥遥挤进桦南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自动分成了两路,一个个瞪着眼目送车队。马车摇摇晃晃,车壁上螭龙云纹盘绕,四角香囊摇曳跳动,后面跟着整整三车行装,金丝楠木箱子点金镶玉。马车四周围着几位螓首蛾眉小娘子,抬起下巴瞧人,白马喷着响鼻,金玉为鞍银为辔,这架势也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出游,好不气派。

  热辣辣夕阳下,暗香浓雾一般涌动。

  面对一条街的注目礼,小娘子们颇为受用,摆出冷艳的脸。但那小车夫似乎有些怕羞,就这么拽着缰绳和路人大眼瞪小眼,把车横在桦福客栈外就不走了。

  大概是感觉到马车停了,车帘悄悄掀开了一角,瞅到外面的光景,那只手似乎抖了一下。

  “郎君,他们…咱们是不是…太招摇了…”小车夫汗水淋漓,气若游丝地问道。

  闻言,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

  见这华贵的马车堵上门,酒肆老爹忙出来请人。

  老爹露出笑脸,却不谄媚:“这位客官,还请…”

  话没说完,车里人猛地掀开车帘,一阵香风扑出来把老爹的话堵了回去。

  风影里,一个人跳出来,不待站稳,折扇先抖开,正要轻启朱唇,便与恰巧探出头来的鸾兮看了个对眼。

  四目相对。

  薰风抚过,暗香浮动,鸾兮只觉鼻子痒痒,牙根也痒痒。

  来不及拦住她的巴珑表示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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