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临近过年，国税局也比较繁忙，说是政府机关福利待遇种种，真到了这种节假日里还不如一个平头老百姓过的舒坦。
周先河办公桌前堆了一小山的文件，有的要批阅、有的要传达、还有的上报，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自从上次出差回来，周先河有半个多月没见着吴静了，他知道如果不是这些工作，恐怕早就忍不住了。苦苦等了五年多，不到她真正结了婚有了归宿，他永远也死不了这颗心。
工作到一半，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先河啊，”父亲在电话那头说，“今天过小年，你回来吃饭吧？”
“啊...”周先河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小山，“搞不好晚上要加班啊。”
“那就少加一会吧，”父亲说，“我们吃晚点，等你回来。”
周先河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父亲满意的笑了笑，过了一会又有些吞吐的问道，“那个...先河啊。”
“嗯，你说。”周先河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翻阅着文件。
“就上次...跟AS的那几个吃饭...”
周先河翻阅文件的手停了下来。
父亲还在断断续续的说，“那个...叫...吴静的丫头，她...”
“她现在就是我的同学，”周先河打断父亲的话说道，“从S市回来偶然联系到的，没别的。”
父亲在那头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突然笑了笑，“哦，那行吧，你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好。”周先河低下头答应。
“哦，记得把老邱也叫上，他家人都在国外，一个人怪孤单的。”父亲补充道。
周先河转过头看着旁边桌子上坐着正眯着眼睛看手机的邱洪涛，干脆的答应，“行。”
快下班的时候，周先河跟邱洪涛说了吃饭的事，邱洪涛笑着答应了。
正准备继续工作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周先河拿起来看一眼后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起身站到了一旁的窗边，“喂？”
“先河，”吴静在电话那边小声说，“我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没有，”周先河手无意识的寇着窗边的一个花盆，“静，有事吗？”
“有些事情想问你，”吴静说，“你还记得那天在国税局看到你之后，你把我带到你们办公室去吗？”
“嗯。”
“当时你出去了一会，我在你位子上坐了一会。”
“是的。”
“当时你桌子上有几分文件，我记得有一份文件上有个签名。”
周先河皱起眉头听她继续说。
“是叫邱洪涛吗？”吴静问，“你们国税局有这个人吗？”
周先河转头看了一眼在桌子前边收拾东西边哼歌的邱洪涛，转过头语气严肃的说，“有，怎么了？”
“哎呀，”吴静啧了一声，“是住在长江路金桥花园...”
“是，是，”周先河打断她的话，隐约感觉她问的话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那个邱洪涛...他是...谁？”吴静小心的问。
“算是我的一个领导，”周先河小声说，“静，你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吴静叹了一口气，“先河，我以后再跟你说吧，我现在有些事情。”
吴静挂了电话，周先河看了看邱洪涛，心里有些不安。
会议室里，韩俊勇、李婷、吴静坐在一边，另一边坐着副总还有几个部门的领导，他们面前放着几份聚合的资料。
李婷跟他们解释了聚合股权代持的问题，几个人听懂了概念，却也不知道具体是否存在问题。
“邱洪涛这个股东是什么人？”副总问。
“是一个退休的老干部，”李婷说，“聚合的人说，当初为了公司的发展就托了一些关系，走了点捷径，这个老干部算是持的干股，并未真正出资，平时就是在酒桌上出出面，撑撑场。”
“那这个黄菲是什么人？”
“他的侄女。”
韩俊勇思考了一会，又问道，“你确定他已经退休了？”没等李婷回答，又转头问想法务的人，“如果是退休人员，有没有问题？”
吴静看着法务的人员低着头跟韩俊勇讲话，她咬了咬牙，轻轻的举起手，“那个...”
在场的人都看向她。
“那个邱洪涛，”吴静停顿了一会说，“还没有退休，在稽查局还有职位。”
韩俊勇皱起眉，在场的公司人都吃惊的看着她。
“你确定？”韩俊勇问。
“是的，”吴静说，“我前段时间在国税局的一份文件上还看到过这个名字。”
韩俊勇面色不善的看向李婷，李婷缩了缩身体，小声说，“是聚合的人说已经退休了，我还没有调查清楚。”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法务的人接过话头，“由于《公务员法》规定我国公职人员不得经商或者参与任何企业的入股，不能成为股东。这个协议就无效了。”
“那影响公司业务吗？”副总问。
“从工商登记上看倒是不影响实际业务的，”法务的人说，“只是合作的时候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实际控股人不符合法律规定。”
几个领导纷纷点了点头。
问题暂且搁置，吴静和李婷也都走出了会议室，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投资聚合也不是他们所考虑的问题了。
这几天，李婷的心情看起来也不太好，吴静本想上去安慰却也没机会。
“吴静，”李婷走在前面，突然转过身走到她旁边。
“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财务吗？”李婷问。
吴静摇摇头。
“那你还真的很厉害呢，”李婷笑着夸她，“财报能看的这么仔细。”
吴静笑了笑，“只是碰巧而已。”
“而且，你连在十几天前在纸上随便看到的名字都还能记得，”李婷说，“你记性真的很好啊。”
吴静不知道她的话是不是真心，只能又推辞道，“我这个人就喜欢记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是啊，”李婷说，“真是个好习惯。”
......
秦朔正在抢这周末的飞机票，他昨天跟赵岳发誓过年前肯定回去，否则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生不生儿子他倒是无所谓，但万一吴静想要个儿子呢！
想到这，秦朔稍稍显得有些羞涩，但很快又被邪恶的思想给盖了过去。
于是，他勾着嘴角抖着腿，继续刷机票。
抢到了机票，秦朔一生轻松，好像感觉到儿子已经在像他招手了。
不一会儿，运营部的小花给他打了电话，说电脑坏了，收不到邮件了。
秦朔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叹了口气然后慢吞吞的朝着运营部走。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到了运营部，小花开心的朝他招了招手，他晃过去之后蹲在桌子前，先把电脑重启了一下。
不一会儿身后又聚集了几个小姑娘，在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说谁。
秦朔撑着脑袋在那倒腾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又来了个女人。
“喂，帅哥，”秦朔转过头发现是个孕妇，那孕妇说，“待会帮我电脑也整下，不知道怎么搞的反应特别慢。”
秦朔瞟了一眼，心想，大姐你在公司电脑里面还装什么主题背景啊，十分钟换个桌面的你眼不花吗？还动态的能不慢吗？
“哦...”秦朔答。
给孕妇整电脑的时候，身后也站了几个女人，听着像是几个少妇，什么老公、婆婆的一大堆，后来又聊到了一些婴儿用品、产妇用品。
秦朔抿着嘴硬撑着。
大概是看出他的表情不太对，孕妇突然拍了拍他。
“喂，帅哥，你有女朋友了没？”
秦朔不喜欢别人碰他，放在WI的时候也没人敢这么碰他，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自己的人设好像崩了，连个装电脑的小罗罗都敢这么碰他。
哦！他自己现在就是个装电脑的小罗罗...
“......”秦朔答，“没有。”
“哎呀，”那孕妇在他身后笑，“长这么帅怎么不谈一个啊，你看我们小花怎么样啊？”
身后哈哈哈笑了起来，那个叫小花的显然气急败坏的过来要打这孕妇。
孕妇躲了躲，笑着说，“你胆子不小哦，我都这样了你还敢打呢。”
秦朔板着个脸听着后面的人还在那说笑，手里把玩着一根尺子，心里只盼着赶紧把电脑修好走人。然后不知道是谁好像在背后问到了那个孕妇什么时候休假，产假期间工作怎么办。
“我就上到这个年前，”孕妇说，“过完年就不来了，手上的工作也不多，都是些简单的或，不用怎么交接，走之前吩咐一下就行了。听人事的人说，财务现在好像有空闲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调过去没多久的好像叫吴静吧，听财务的人说她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定的工作，只是帮他们跑跑腿，到时候应该会她过来替一段时间我的职位。”
秦朔手里的尺子一不小心被他折断了。
......
秦朔走出运营部的时候给吴静发了信息。
小多：【大姐，你知不知道你即将要调到运营部去了？】
吴静收到信息的时候还在国税局办事大厅，她看了一眼手机，以为又是什么恶作剧或者八卦新闻，就随手回了【？？】过去。
随后把手机放进包里没有再看，等把手上事情做完，重新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秦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了她几条消息，看的她心惊胆战。
小多：【我刚刚从运营部出来，听那几个女的说的，你要接替运营部的那个孕妇的工作。】
小多：【怎么你成了自由人了吗？哪里有缺口就到哪里堵？】
小多：【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也是刚到财务没多久啊？听说是因为财务人现在有空闲的人，难不成就是你吗？】
吴静怔怔的站在大厅中间，有些茫然。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她还真的就成了自由人。
那一直这样下去，还能有前途吗？
“静！”
大厅上方似乎有人叫她，她抬起头看到了周先河，他跟她招招手，似乎叫她等他。
过了一会，周先河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她面前，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就关心道，“你怎么了？”
吴静没说话，她摇摇头问他，“先河，你叫我有事吗？”
周先河低了低头，顿了顿问，“你前几天问我邱洪涛的事是怎么回事？”
吴静想了想，然后说，“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合作方，那个实际股权人大应该是这个邱洪涛，大概是因为身份不允许，找了一个代持股人。我看到了所以...就想来问问你。”
周先河皱了皱眉，公务员中有人做一些公司的隐形股东这种事情其实也算不上稀奇，他点了点头，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去插手。
吴静说完之后，还在想着调职的事，情绪一直不太对。
周先河又问她一遍，“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吴静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委屈，竟一时红了眼眶。
吴静跟周先河说了可能要调职的事情，周先河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明明上个月才到财务的啊？”周先河生气说，“而且现在工作也刚刚顺手，怎么能用调动呢！”
“听说是财务有空闲的人，大概说的是我吧。”吴静委屈的说。
“太不像话了！”周先河掏出手机，“运营部是吗？你等一会，他们的老总是陈善章，我认识，你应该也记得，就第一次吃饭的那个陈总。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下情况。”
吴静看着周先河在外面打电话，不一会儿又走了进来，表情不太好。
“静，”周先河皱着眉头看着她，“我问了陈总，他...他说是你们部门的人说有闲置的人可以调用，他才向人事申请的。”
吴静瞪大了眼睛，“我们部门？”
周先河点点头，“说...叫李婷？”
吴静脑袋‘轰’的一声，突然就明白了。
吴静回到了公司，可能是周先河之前给陈善章打过电话的缘故，韩俊勇单独找她谈话。
走到韩俊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婷，李婷也正好在看着她，见她转过身急忙错开了眼神。
吴静走进去之后，韩俊勇让她坐下，告诉她去运营部的事情。这件事情确实人事跟他提过，但是他也要考虑一下你的意见，而且去运营部只是协助不是调岗。
吴静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韩总，我觉得自己本身非财务出身，做财务的工作势必有些勉强，如果人事要求我去运营部协助的话，我觉得自己可以留在运营部。”
韩俊勇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吴静会想去运营部，原以为她是不满自己被调职。
“你...”韩俊勇说，“虽然不是财务出身，但是学习能力非常强，上次聚合的事情也是完全靠你的仔细认真才没有出错，我们副总在上次会议上还点名表扬了你，我作为部门长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的。”
吴静笑了笑说，“韩总，如果真的希望留住我就不会把我支到其他部门去了。既然部门内部不好协调，我觉得我还是主动离开比较好，毕竟...”吴静停了片刻，继续说，“李婷作为财务总助，目前还是必不可少的。”
韩俊勇见她都说的明白了，也就没再遮掩，笑着说，“那行吧，李婷的这件事做的确实有些不对，你作为我们部门过去的人，我自然会跟陈总沟通一下，总不至于会委屈你的。”韩俊勇站了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悄悄说，“而且，上次副总说要准备提拔一个运营部的总助，你知道运营部做的都是一些细致、体贴的活，你性格使然，过去之后要好好努力。”
吴静点点头，笑着说，“好的，谢谢韩总美言了。”
第二天一早，吴静便开始搬电脑，从财务到运营，她又换了个部门。
吴静傻傻的坐在位子上，歪着脑袋，有些惆怅的看着旁边蹲着忙乎的少年，叹了一口气。
秦朔作为电脑搬运工显然不是很理解她的想法，他从桌子底下探出个头来。
“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过来啊？搬来搬去的也不嫌麻烦。”
吴静一皱眉，“什么搬来搬去的？你不就搬这一次吗？”
秦朔冷笑了一声，“本来装电脑这活就不是我的，是我们部门小张的。他听到又是你要换部门，在办公室里哀嚎半天。说上个月才帮你搬了电脑、换了公司内网IP、改了邮箱名称，怎么又要换部门，还问你是不是属蚂蚱的，来公司半年跳了三个部门。”
吴静：“......”
“所以吧，”秦朔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你得想着怎么报答我吧。”
吴静白了他一眼，又盯着电脑发呆，半年三部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说真的，”秦朔戳了戳她肩膀，“你真的想调过来吗？”
吴静看了他一眼，撇撇嘴，“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秦朔很不以为意，掀了掀嘴皮子说，“大不了就辞职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静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神里充满着鄙视。
“干嘛？”秦朔问，“我难道说的不对？”
吴静眼睛又看着电脑，“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够那么潇洒想不工作就不工作，想辞职就辞职。”她趴在桌子上，“我从WI辞职回来的时候，心里忐忑急了，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种感觉的。”
秦朔看了她一会，他确实不太理解她的感觉，要说从S到了这里，谁还不是抛下一切不管跑过来了，他也没觉得多可怕啊。
“你不觉得可怕是因为你没有后顾之忧，你有钱有能力，还有一个近乎完美的父母。”吴静偏头看他一眼，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是，我不行，我的生活随时都可能会掉链子，所以我必须要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变的像样。”
“那你努力了，可结果了呢？”
“结果...”吴静叹了口气，“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像皮球一样滚来滚去。”
“那你可以坚持留在财务啊。”
“职场就是这样，你想生存就必须表现，你不表现就会有别人表现，太现实了。”吴静撑着头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调职吗？”
秦朔手里拿着几根网线，摊摊手，“难道是没表现？”
吴静笑了笑，刚想笑话他是个‘职场小白’，他身后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秦朔回头看了一眼，是运营部的小花向他招手。
秦朔皱眉，把头转了回来。
“人家小姑娘叫你呢。”吴静笑着说，“估计是看上你了吧？”
秦朔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把网线扔在她桌上，“自己弄吧。”
吴静拿着网线，转头看着秦朔走到小花的桌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小花笑的很开心，然后让他坐下来，自己侧身在他旁边，有说有笑的指着电脑，秦朔没什么表情，眼睛只盯着电脑。
“离的也太近了吧。”吴静把头转了过来，嘟着嘴小声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吴静捧着托盘，看到财务坐了一桌，运营坐了一桌，她一时夹在中间不知道去哪边，这个时候前方闪了一个身影跟她招招手。
“怎么样？东西都搬好了？”胡小微问。
吴静点点头，自嘲的笑了笑，“我这才半年，如果再呆一年怕是要把整个公司都轮一遍。”
胡小微也笑了笑，安慰她说，“财务没什么好人，你呆在运营比那要好。”
吴静苦涩的一笑。
“真的，”胡小微说，“运营部比较年轻化，里面的人没有那么多圈圈绕绕，我有好几个好朋友在那。”
吴静还是笑，心想，职场上的朋友多半是与你毫无利益挂钩的人，否则是不可能交上什么‘好’朋友的，你们业务相差那么多，个人相处自然不会有利益牵涉，但是如果部门之间同时担责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们站的角度、说的内容都是在对立面的。
职场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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