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奸商 二
地精交易所的地窖，阴暗潮湿，一般用来存放一些“暂时卖不掉”的货物。
没错，那些只是“暂时卖不掉”，绝不是什么滞销货，尤金深信，商机无处不在，奇迹随时可能发生——这是他在水比油还贵的加基森，花了无数唇舌卖掉了那一套豪华汗蒸淋浴装置后，得出的结论。
打开生锈的锁，拉开破旧的木门，迎面而来的灰尘让地精连着打了三个大喷嚏：“阿嚏！阿嚏！阿嚏！”差一点吹熄了手里的蜡烛。
“没错儿，我说的第二步，就在这里。”
尤金擦了擦鼻子，信心十足地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拨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夏洛好奇地踏进了这个神秘阴冷的地窖。狭窄逼仄，不到十平的小空间，被塞进了整整四个小货架，沾满灰尘的杂物，几乎堆积到了天花板。
“看，《我与怒风兄弟的前半生》，平胸萝莉努力不懈，终将钻石王老五两兄弟收入囊中！真人真事，绝不掺水！攻略在此！吐血贱卖！”
夏洛极度无语……她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武器，那个架子上的货物分类分明写着：催人泪下的言情小说。
“尤金老爷……恕我直言，那本书是用精灵语写的，精灵社会中，女性地位要比男性高多了。但在斯克提斯，你敢意淫这种一妻二夫的制度，会被送上泰罗克祭坛烧死的！”
“啊！一个小失误！忘了刚才那本书！看看这本！”
“《霸道的部落酋长爱上我》，讲述的是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半兽人混血儿，与勇猛的兽族大酋长相爱相杀，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热血激昂！值得借鉴！”
“那位混血儿兽人迦罗娜在我们看来平平无奇，可是在兽人眼里，也许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呢？而且她武力超群，战斗值爆表，孤身一人暗杀国王……还成功了？尤金老爷，您真觉得这描写符合现实？”
“咳……这个……这个……”尤金尴尬得连声咳嗽，连这个鸦人都看出来这些小说人物僵硬，故事混乱，情感浮夸，难怪堆积在这儿，整整十几年卖不出去了……
不等尤金介绍，夏洛就一本接着一本地翻过去，并给出了明确的揶揄和不屑……
“《与军情七处特工同居的日子》——敢情这作者以为天底下的间谍啊，特工啊，都是整天闲着没事儿干陪着小女生谈谈恋爱打打嘴炮？要是特工们帅得闪闪发亮像007那样，那还叫什么间谍，直接改行当模特得了……”
“《暮光之镇》，影牙狼人和吸血鬼同时恋上人类？且不说这三角恋的设定有多烂俗，光生殖隔离就决定了这故事不可能发生……”
“《三生三世，十里火焰花》，这本更是瞎扯淡……还是个抄袭之作，我发誓我在哪里看到这种相似的情节，好像叫《大风吹过火焰花海》还是什么……”
尤金的咳嗽声，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失败！失败！一次极度失败的推销啊！
万能的泰罗克啊！你到底造了个什么怪胎出来，为毛这个前几个月连鸦人语都认不全的女工，今天就能流利地翻阅各种外族语言誊写的言情小说，还一副“这种东西我都已经看过一万遍，这些套路我比你还熟悉”的样子啊！
不行！必须祭出点干货，做不成这桩生意还是其次，在无往不利的忽悠史上，翻了这么个大跟斗，恐怕以后想起来，都会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吧！
“啊，你说的没错，这些不过是我想展示真正的好货之前，放出的□□而已……对！没错儿，现在我确定，你的认知，已经足够阅读这几本重要的秘籍，不过在我展示终极货物之前，你得向我保证，不管待会看到什么，今天你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尤金继续故作神秘。
“尤金老爷，我想……”这儿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这些言情小说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打住！打住！别说出下半句来……深呼吸！对！尤金！你可以做到的！这不会比把剃须刀卖给矮人更困难……有什么话，等你见到了我真正的货物的时候再说！”
“额……好，好吧……”地精杀人一般的眼神扫过夏洛，夏洛忽然感到背后起了一阵战栗的鸡皮疙瘩，她甚至开始考虑，等一下如果做不成交易，尤金不会把自己杀了埋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地窖里吧？
夏洛举着蜡烛左顾右盼，深深担忧着这种可能性。
推开一个沉重的杂物架，一闪隐秘的小暗门，从杂物堆后头露出来，尤金踮起脚尖，摸索着隐藏在墙上烛台后的开关，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暗门慢慢打开，一股腐烂污浊的气味扑面而来，几只臭虫飞快地从里面爬了出来，穿过夏洛的脚面，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就被尤金捂住了嘴巴。
“嘘！该死！你不知道我在冒多大的风险！”
妈妈！这果然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吗？夏洛惊恐地“呜呜”着。
“小心你的蜡烛，点着了这里，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黯淡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暗门里一个不大的箱子，一行封条，正在暗门的内侧飘飘荡荡，“违禁品！”夏洛隐约看到这三个字，她冷静了下来。
地精的违禁品，那是什么？是能破坏力巨大的武器，还是能迅速致人死地的□□？又或者，是吃下去后能让自己这个鸦人长出翅膀的灵丹？
夏洛期待地望着尤金打开箱子。
然而那还是一本书，一本似乎跟刚才的言情小说没有任何区别的笔记本，在发黄的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这几个大字：
献给我最敬爱的女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愿您保佑每一个被遗忘者，让他们学会如何去爱。
被遗忘者！这种介于生者和死者之间的种族，最早出现在远古的人类战争之中。
一些战死的士兵，因为一些不明原因，重新获得了生命——他们从墓地中爬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生前的一切，不记得自己从哪儿来，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妻儿，爱人，也不记得自己为何回到这个世界。他们的躯体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破败而腐烂，意志却变得无比强大。他们自称“被遗忘者”。
没错，这种“被遗忘者”，非常接近于夏洛认知中的僵尸，这些死而复生的“被遗忘者”几乎对大陆上所有的生灵饱含敌意，因此几乎被所有人列为“危险，邪恶，可怕”的存在。
因此，这本由被遗忘者誊写的草药学笔记，被列为“违禁品”，实在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一个天才采药师的笔记，炼金史和草药学上独一无二的……巨作，作者是，额……什么来着，佛罗伦娜亡语者。”
尤金干巴巴地介绍。
其实他只知道，这是一本积压了N年的存货，来自于他的父亲的父亲，这本书的实际年龄，甚至可以追溯到地精通过黑暗之门，进入德拉诺的那一年。
祖父为什么会在斯克提斯贫民窟这种地方，售卖一本“亡灵语”誊写的草药学笔记？尤金不得而知，就算这里草药资源丰富，炼金术和草药学异常发达，一本难懂又邪恶的“亡灵笔记”，显然不可能会有顾客。
而当斯克提斯保卫战发生后，亡灵更是和沙塔尔的德莱尼人一起，被列为斯克提斯最不受欢迎的两个种族，连售卖用这两族语言誊写的出版物，都被鸦人们视为“叛变”的行为。
因此，这本装裱华丽，做工精致的《佛罗伦娜草药学笔记》，成为了违禁品，被存放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窖暗格，不见天日，年复一年。
当尤金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说辞，忐忑不安地等着夏洛说出一句“这玩意我根本看不懂”之后，再忽悠她买下这本“巨著”——反正她也不大可能看懂。
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鸦人女工，却忽然上前一步，抓起那本笔记，如饥似渴地翻阅了起来。
她，她，她……
祖父显灵了吗？
她居然能看懂亡灵语？！她从哪儿学来的？！
尤金震惊地长大了嘴巴……
而对于夏洛，她的震惊程度，甚至超过了尤金。
因为这本所谓的亡灵语笔记，用的不是英文，更不是歪歪扭扭的蝌蚪文，甚至不是夏洛在这十几年里，涉猎的任何一种异族语言。
那是让夏洛眼眶发热，手掌发颤的母语啊！那是一个个最熟悉不过，最亲切不过的中文！
难道说，这个叫做“佛罗伦娜”的亡灵，也是一名来自异界的穿越者？这是夏洛在震惊后的第一反应。
但她只翻阅了两页，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在这本笔记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亡灵女王希尔瓦娜斯”的尊敬毫不做作，而这名作者的生活，显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被遗忘者”的生活，她甚至和一个憎恶做邻居……
憎恶啊……就是那种拿尸块拼合而成的缝合怪，这种骇人听闻的亡灵杰作，只存在于鸦人妇女恐吓不听话的儿童的故事里，然而在这本笔记里，甚至还有佛罗伦娜随手涂画在空白处的“Q版憎恶”，下面调皮地写着：米欧瑞克先生的憎恶邻居。
“你，真的能看懂，亡灵语？”尤金惊疑不定地声音，“以加基森的名义起誓啊，你和被遗忘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你是说，这些……这些……，都是亡灵语？”
尤金不置可否，手却偷偷摸上了后腰上别着的□□。
“事实是，出生在斯克提斯，我甚至还没见过真正的被遗忘者。不过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尤金，我不但能读懂这本书，我还非常熟悉这种‘亡灵语’。我知道这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后，不管剩下的多么不可置信，多么光怪陆离，那就是事实。天哪……真的是祖父显灵了！”尤金几乎泪流满面，要知道，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对尤金说过，没能在斯克提斯，推销出这本亡灵笔记，是祖父的毕生遗憾。
“所以……所以，你是考虑买下这本笔记了吗？我可以给你折扣，一个很大的折扣！”尤金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
“唔……我需要考虑一下……”眼看着地精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好像从夏洛嘴里听到一个“不”字，就要当场拔出枪来。
“其实，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尤金大人，那个……可以赊账不？”
夏洛狗腿地媚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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