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岁月慢渡 壹

　　周远和叶柔二人从成衣店回到府里，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斜，露出要落山的预兆。阳光也不再是那么的刺眼，慢慢变成温柔的橘黄色，洒在应天府的每一条街上。老人们也出来坐在墙角，映着最后的温暖，怀念过去。

　　到了府里后院周远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叶柔也走在后面跟了进去。一回生二回熟，她对这个屋子也不是那么害怕，虽然周远曾经把她扛了进去，不过也没做什么坏事。说她不害怕这个屋子，更可以说是她相信周远这个人。

　　周远自然知道后面更了一个小尾巴，也没有让她出去，估计是叶柔有话要问。

　　叶柔进来，把门关住，屋子里有些阴暗，但还是可以接受得到傍晚时分的光线。她适应了屋子里的光，这才挪动脚步，往里走走，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周远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了小茶杯在细细把玩。

　　“我想问一下你们今天说的话。”叶柔有些不好意思，听墙角还要问说话的人说了什么，确实感觉很奇怪。

　　周远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浪荡公子的样子：“你不是都听见了么？还问我做什么。”

　　“听见是听见了，”叶柔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惧怕的表情，看似张牙舞爪，“可是你们先前说的是皇上如何如何，后面居然开始讲一些故事。什么南方北方，什么左手右手，怎么能听得懂。倒是挺搞笑的，你可以当说书先生去瓦当叫故事了。”

　　周远拍拍额头，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大概是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了，毕竟你不是在官场带过的，怎么会知道老狐狸之间的谈话呢？”

　　“那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叶柔有些着急。

　　周远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哎呀今天我的腿有些疼痛，定然是陪你走了太多的路。我也不用你给我捶腿，你就倒一杯茶水给我，我先润润口歇一歇再说。”

　　叶柔气鼓鼓的，从桌子上拿起放着的红梅花釉瓷壶，一瞪眼，周远便把杯子放过来。叶柔没好气的到了一杯茶水，茶水已经泛凉，茶叶在茶杯里面漂浮不定。倒完茶水叶柔把壶往旁边一放，又坐在那里等他说话。周远也不嫌弃这凉茶，小口小口慢慢品着。

　　等到叶柔快有些不耐烦，怀疑周远是在耍她的时候，周远这才开始说了话：“其实吧，他们是想要谋反□□，重理朝纲。”

　　叶柔吃了一惊，着谋反也算得上是不赦的大罪，重点是参与进来的人都是朝廷重臣，她有点不相信。

　　“左手右手，南方北方，都是指着天下分裂的事情。他们自然是按捺不住权力的欲望，想要□□。”周远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沿着杯壁打旋。

　　叶柔说道：“你莫不是在消遣我。反了天下其实那么简单的。兵将呢？后院呢？粮草呢？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没有，谈何造反。”

　　周远冷笑道：“说你无知你自然不承认。在那里你也听到了安得志，却没听出来安得志已经成了胡惟庸的人。镇西将军同意造反，那整个西边的人都是他们的兵，都是他们的后援。一个会打仗的西边汉子，抵得过五六个南方男人。粮草问题，不说西边那几个州府还有多少存粮，光光是一场闪击战下来，掠夺的粮食就不知道多少。现在不知道的是南洋水师是否也同意谋反。他们已经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你还觉得他们没有把握么？”

　　经过周远一说，她顿时觉得着看起来人民安居乐业的应天府也变得不是那么安全了。叶柔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呢？你答应了他们了吗？”说出这句话就代表叶柔真正成了周远这条船上的人，上船容易，下船难。若是有朝一日她要离开，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条。

　　周远瞥了叶柔一眼，把茶杯里的茶水一口饮尽：“我自然是没有答应。他们大概以为我因为我母亲和淑华的死让我开始憎恨这个朝廷，所以想要挑拨离间，让我甘心为他们所用。却从不想我有着什么心思。天下百姓从来都是是无辜的。”

　　听到周远没有答应叶柔放下了心，身体里绷着的一根弦也松开。似乎是在为自己而放松，也似乎为周远松了一口气，她也不太清楚。

　　周远站起来，指着叶柔的脑袋：“我觉得你这个脑袋不适合打探情报，太笨。”

　　叶柔把他的手打掉，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远也不再理会叶柔，自己踱步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四下看看，果然后院没有一个仆人，没有人会随便进来。他转过身，面朝叶柔，身体四周被阳光晕染出一圈光环，柔和而又温暖。但是身上却显得那么阴暗，仿佛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弄堂角落。

　　叶柔咬咬下唇，犹豫着说道：“我常听你说淑华这个人，我想要了解一下她，若是不方便你也可以不说。”叶柔在心里补了一句：顺便了解一下你。

　　周远一愣，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他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穿透了天穹，直达另一个世界。

　　“淑华是大明□□皇帝的三女儿，我朝三公主。”周远说道，他似是回想起什么东西。

　　叶柔站起来，走到周远的旁边，心里有些疑问：“三公主不是崇宁么？”

　　“你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这件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就像所有人默认当今皇上是□□皇帝一样，我们也默认淑华才是三公主。当年出了那件事，满朝文武知道的最多五六个，最后还被皇上压了下去。外面传的是皇上有个早夭的女儿，而......”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牙齿死劲咬着自己。

　　“而淑华的尸体，是我亲手放进火炉里烧成灰烬，□□亲自放进新建的皇陵里的。本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不到一天就成了躺在坛子里的一抔灰尘。”他咬破了嘴唇，嘴角流出鲜血，眼神却有些发愣。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淑华和崇宁都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我如同疼爱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她们，淑华她约定好了要嫁给我，我也会准备一份厚厚的彩礼。”

　　也不等叶柔继续问，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呢喃低语：“她是出宫的时候被鞑靼来应天府的奸细掳走了，一个晚上那个奸细的据点就被铲除，可是她，她也只剩下一局躯体。我亲眼看到她死去的样子。不知道她那一晚经历了什么，身上衣服成了布条，被几个禽兽糟蹋了身子。脖子上面的绳子勒到肉里，把细嫩的皮肤磨破，血液把麻绳染成了红色。脸色发紫，眼睛都没有闭住。她死不瞑目。”

　　叶柔心里巨震，从不知道皇宫里有如此秘辛。

　　周远平静下来，眼睛却像是要滴出血。虽然背着阳光，但是叶柔可以看到那个眼神，冰冷而又充满了仇恨。

　　她把手放在周远的手心里，从里面温暖他的手。周远的手仿佛万年的寒冰，她是那一簇跳动的小火苗。叶柔从不知面前这个本是一脸平和的男子心里有这么深的怨气，外表却平日都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像是一个核桃，外表坚硬，心里却必外表柔软细腻的多。他背负的东西也有很多。

　　周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轻轻握住叶柔的手。又恢复成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语气轻了很多：“宫里从此传出淑华早夭的事情，我和圣上关系也不再是那么亲密了。后来我便做了这镇北将军。有朝一日，定要杀了鞑靼大汗，屠了鞑靼皇宫。”虽然语气平淡，但是说的话却重如山岳。

　　叶柔往周远这边靠了靠，隔了两拳的距离。她的手握住周远的手，一言不发。太阳逐渐落山，两个人慢慢淡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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