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辛何必
妆花了来，心伤了也来。
化妆室里此刻没人，墙边有可用来换鞋的很舒服的沙发凳。
她坐在上面，把自己尽量缩成小小的一团，低着头又抠起了自己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喃喃自语：“反正分、分手了……不关我事……”
她抬起头，摊开双手，对着空气用一个开解别人的语气摆事实讲道理：“你看，那个未婚妻，他好像是真的不喜欢。所以，所以……可是为什么是徐美琦……”
开解戛然而止。
连说出这个名字，都让她心堵得慌。
丁尹薇二十六岁的人生刨除和虞寂白那段过往，剩下的部分寡淡得可以用“广结善缘”来形容。从小到大，亲友师长邻居路人，来来往往那么多，到目前为止，她只跟一个人结过怨。只有那一个人让她连见都不想见，光想到都觉得膈应。
那个人，现在虞寂白护着。
他明明……明明亲眼见过她是怎么欺负她的！
她捶着胸口，太堵了，像淤了块石头，梗得她几乎没法呼吸。
以前徐美琦欺负她还不要紧，因为她还有虞寂白。
现在，是连虞寂白也要欺负她了吗？
她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挣命似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声短促的闷哼。她不能松口，一松口，她会哭出来。
无论如何，不能哭。这里不是能哭的地方。
她的意识飘忽，混沌间忽然有人扶着她的肩问：
“喂，你没事吧？”
28.
她恍然地抬头，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对她弯下腰。
是个年轻女孩，圆脸，眼睛也圆，鼻头也圆，嘴嘟嘟地望着她，是个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圆满的长相。
女孩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她，眉头蹙着，很有些担心。
丁尹薇泄了跟自己较劲的劲头，人也松懈下来，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谢谢你。我没事。”
女孩依然弓着背，没变过姿势：“怎么了你？是不是犯病？有药没有？”
丁尹薇摇头：“好多了，没事的。谢谢你。”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走了。
女孩严肃地打量了她一通，终于确定她不是安慰自己，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
“唉，我还以为你心绞痛呢。”
她手臂张开两手相握，垫在自己脑后靠着墙，以一个穿着粉红小礼服的外观来说，这个姿势相当豪迈了。
丁尹薇没说话。她在诧异，这人怎么还不走？
女孩转脸看看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刚才那样真吓人。我一进来，你就——跟犯了病似的。”
“我没犯病。”丁尹薇有些不耐烦了。
她现在心情很糟，就想一个人呆着。这里又不是什么登仙堂，怎么就连个洗手间都不能让她一个人好好待一待呢？
“我难受的时候也差不多这样。”女孩叉着一双手，继续以豪迈的姿态回忆。
丁尹薇不打算接话了。不搭理她的话，她应该就会走了吧？
果然，她一声不响了，女孩也觉得无趣了。坐了一会，“哗”地坐直，自言自语说了句：“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我真走了？”在屁股离开凳子前，她又望着丁尹薇确认。
丁尹薇默默地说：快走吧。
依然没有回应。女孩有些无奈，一跺脚站了起来。
她跺脚跺得过于顺畅，以至于丁尹薇以为她穿的是运动鞋，正觉得奇怪，这么正式的场合应该不至于吧。于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她的鞋，是好端端的小高跟皮鞋。还挺好看的。
“我真走了！”女孩又低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在瞟自己，以为这位是口嫌体正直的体质，又大声确认了一遍。
丁尹薇赶紧收回视线，抱头。一只手伸开在脑袋顶上对她挥了挥。
唉。
女孩颇有“一片冰心遇夜壶”的遗憾，终于是，打定决心走了。
然而不到半分钟——
“咚咚咚”！
丁尹薇放开自己的头，转头一看，那女孩见鬼了一样，慌慌张张地又冲了进来。
在展开疑问之前，她情不自禁又看了看女孩的鞋，纳闷：她是怎么用小高跟皮鞋跑出运动鞋那么雄壮的声效的？
女孩对小高跟的驾驭着实超乎想像。她一个箭步冲到沙发凳这边角落里，然后探出半边身子试图探看外面的情形。但显然这个角度不符合物理常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总之没有看到让她担心的场面出现，她就像得救了一样忽地双手撑在沙发凳上，大喘气地安心了。
“没事！”也不管丁尹薇要不要问，她一口气像先要安抚人心一样，急切又果断地摆了一摆手，“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是有事呗。丁尹薇默默地看着她，而且看来还是很大件事。
女孩在她的“默默”注视下，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能说服任何人，便忙着找补：“就是外面，过去个人，特——别讨厌！我特——别不想见到。就这样。”
丁尹薇点点头，用眼神示意：“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走远了。”
“哈哈，”女孩干笑两声，大喇喇地往她之前坐过的地方又一坐，“等会儿啊，他们是巡回的，来回这么……”
她圆圆的眼睛一直，突然住了嘴。
丁尹薇明白了：“保安啊？你躲的是——”
“谁？！”女孩叫起来，圆眼睛滴溜溜地转，“谁躲保安了？保安有什么可躲的？人家维护治安，保护我们的安全，多好啊……我、我才不躲保安呢。”
丁尹薇以“关爱”的眼神望着她。
她想了一会儿，果断地扯开了新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公司的？”
丁尹薇笑了笑：“你先说，我再说。”
什么人会躲保安？这家伙十有八九不是正经途径进来的。
“我？”女孩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梗着脖子用一种很理直气壮的口气说，“大名鼎鼎的合众科技你听说过吧？我是合众总经理的秘书。”
“合众？”丁尹薇方才在为难，万一她胡编一个，以她的见识也分辨不出来啊。万没想到这家伙能直接撞她枪口上。这是什么人品？
看丁尹薇这惊诧又难以置信的反应，女孩得意地抬高了下巴：“吓到了吧？没想到吧？”
丁尹薇不得不点头。确实是。
“呵呵呵，”女孩晃着脑袋，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们合众很难进的。尤其是秘书，最起码也得是。”
丁尹薇忽然想到，总经理那边确实是还要招秘书，但她忘了是一秘还是二秘。毕竟徐美琦走了，原先的二秘顶上一秘也是常例。而且这个人事调整是近期内突然进行，总经理那边事情也多，急着用人也不好说。以这女孩的活泛劲，如果真是名校毕业，进合众秘书室做个二秘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现在合众的秘书室和恒星的不在一处，真有新增人员，她不知道没见过很正常。毕竟连她也只做了一天秘书。
她看着女孩那股理所当然的劲头，竟将信将疑了：“你……是几秘？”
女孩愣了愣，眨眨眼睛：“哈？机密？什么意思？不是啊，我是公开的哦，不是什么机密小蜜哦！”
“噗”，丁尹薇笑了。她点点头。冒充的。
很少有公司像合众会在总经理处设秘书层级，这套制度让原本管家式的秘书工作变得分工明确有条不紊，而且效率提高。以至于连恒星中华区都直接照搬了过去。
所以不是合众的人，不熟谙合众的秘书处设置，是很难混过去的。
“你呢？”
丁尹薇一笑，女孩的心就虚了。因为缺乏底气，就分外需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这种时候，问人当然比被人问好。
“我啊？”丁尹薇并不打算揭穿她，她就想看看这女孩到底是干嘛的。问题是她没女孩那么大的胆子，也不知道她的底细，万一胡编个名头正好也这么巧撞到女孩的枪口上，不也成了个笑话么？
她不动声色地笑：“我就是大禹的，才入职没多久，还是实习助理。”
这是大禹主办的招待晚宴，看这女孩躲保安躲得这么辛苦，应该和大禹没有关系才对。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正好相反：她就是大禹的人，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才要躲着都认识她的保安。
五十五十，丁尹薇赌前者。而且就算她错了，女孩真和大禹有什么关系，以大禹的规模，她也不可能认识公司里的所有人。
为了增加蒙蔽性，她还特地加上个才入职的补充。
女孩果然连迟疑都没有，马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甚至还有些谄媚。一把抓住丁尹薇的手臂，惊喜地问：“你正好就是大禹的？太好了！我叫辛何必，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字……乍听之下丁尹薇还以为自己误会了，应该是“和璧”之类典雅的写法，结果仔细询问下，还真是那两个字。
她很长见识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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