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骑士的前世

　　骑士在那个夜晚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的殿下的亲亲、抱抱、和蹭蹭——虽然是偷偷摸摸夺取的。他也该感到满足了。

　　然而事实上，骑士大人最近更加得欲求不满了。

　　自从那天，与他的殿下为莱赛特的事情交谈时他隐忍多时的欲望和黑暗冲破枷锁，他便开始做起梦来——当然那些不是普通的梦，而是令他感到莫名熟悉的、自成一个故事的梦境。

　　第一个梦是在他与他的殿下交谈过后的当天晚上。

　　梦中，他身着白色的神袍，站在满架子一望无际的葡萄藤下。累累的果实颗粒大而饱满，几乎触到他的发顶。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丰收的喜悦。他正专心致志地想念着一个人、一位新诞生的神明。

　　那位神明诞生的地点极为靠近他的葡萄园——因而他躲在暗处目睹了她诞生的全过程。她自虚空中缓缓现身，周身披着金色光晕，身着白色神袍。那位神明的容貌不俗，发和眼是纯粹的金色，彰显着她不低的身份。伴随着她的诞生，他园中的葡萄藤顿时疯长起来，不一会儿就已结出了累累硕果。一时，万物欢欣。

　　看来，这是一位位阶极高的、司自然的神明。

　　他如是想着，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期待。随后，却又耷拉下了嘴角。

　　他如此卑微，是不可能成为那位大人的从神的。

　　是了，神明之中也是有着位阶之分的，并且大多是自诞生便已决定好的、是不可变更的。譬如说，掌管植物的神明的位阶，自然要高过花神和木神；无论是哪位河神、海神的位阶，都处于水神之下。如此，神明才能各守其位，各司其职。

　　而他，他并不属于司自然的神明，而是自人类的期盼中诞生的神明。他们这些神明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由人类所控。他们因人类的渴望而诞生，若有一日人类不再需要他们，自然也会消亡。

　　自人类的期盼中诞生的神明没有自然孕育的神明们与生俱来的独特而强大的神力。他们的一切都完全依靠着人类，神力自然也是——随着人类的愿望的强烈程度增长或减少。因而总体上身份位于自然神明之下。

　　而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酒神——虽不必担心不日消亡，却也只拥有单薄的神力。他的能力，恐怕也只有种葡萄和酿酒了。而且，由于他并非自然神明、更不是有权掌管葡萄的自然神明，他所拥有的葡萄园的产出也时好时坏。

　　然而，今年他的葡萄长得极好。

　　他伸出手去，摩挲着面前的一串大而光亮的紫色葡萄，神情温柔而缱绻，仿佛在抚摸着那位新诞生的神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上一次看到她，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位神明大人，带着自己都不明了的莫名情愫，或是噙着笑、或是蹙着眉。

　　他曾想要酿出世上最醇美的酒来。

　　然而现在，他只想要成为那位大人的从神。

　　如此，他才能……更加地亲近她。而不是望着她赠与他的丰收的葡萄独自思念。

　　梦境到此便结束了。当他醒来时，隐隐感觉自己触到了什么事情的边缘。

　　果然，这个梦境并不是结束。

　　从第一个梦开始，他便以规律的频率每晚看到一个新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都是他，还有——他的殿下。只不过，梦中的他留着长发，是一个卑微的酒神。而他的殿下，则是一位强大的司自然的神明。

　　在第二个梦中，他听说那位大人的父神人选已定，是水神。

　　神明生来便充满智慧。然而刚刚诞生的神明是单纯懵懂、不知世事的。所以需要一位年长的神明作为父神，亲自教授新神明种种知识、告知他们应当承担的神责为何。这个教导的时间有长有短。但一般来说，这个时段是六到七万年。

　　水神是一位身份极高的、清高孤傲的神明。水是万物之源。所有司自然的神明，或多或少地都仰仗着水神的恩赐才得以诞生，包括他。

　　然而那位大人却有资格选择水神作为她的父神。

　　这本是一个好消息。因为神明所看重的，不仅是位阶的高低，对方名义上父神或母神的身份也在考虑之中。当然，对方主神的位阶也是极为重要的。

　　然而他却感到更为沮丧了——能以水神为父神的那位大人，位阶必不会低，甚至还会高于水神。因为即便是他，也多多少少对水神随性的性子有所了解——若不是有必要，他是不会接过父神的担子的。

　　这样，他与那位大人的距离变更加遥远了。

　　他露出苦涩的微笑。

　　既然父神已定，那么那位大人选择从神的日子，也必不会远了……

　　第二个梦境就到此结束了。

　　在第三个梦中，身为酒神的他又在他的葡萄园中遇见了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不再是初见时的少女样貌，而是化作了五六岁的小女孩，软萌软萌的，让他简直想抱抱、亲亲、蹭蹭（？）。

　　事实证明不管是何时何地何种身份，骑士大人永远都是个痴·汉啊……

　　那位大人用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金眸望着他，欢快道：“是你啊，那天躲在树丛里偷看的人……怎么样？那些葡萄好吃吗？”

　　大人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几乎让他的心都要化了。然而被发现偷窥的微窘让他只是行了个礼，点点头，一言不发。

　　然而那位大人却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执着地又问道：“那些葡萄好吃吗？”

　　他局促不安地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向新诞生的神明大人解释，他不是用这些葡萄来吃，而是用他们来酿酒。

　　凌乱地组织着语言，所幸那位大人最终还是听懂了。她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一丝了悟，仿佛小大人似地夸奖道：“哇，你原来是酒神啊！真了不起！”

　　他不由地红了脸，冲她摆摆手，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他如此卑微，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她身份高贵，才是他们两人中那个了不起的人。

　　然而，仿佛听到了什么似的。那位大人露出了专注倾听的神情。不一会儿，她便笑着对他挥挥手，道：“我要走啦……父神在叫我呢！过几天我再来找你玩，到时候，你能做出酒来请我喝吗？”

　　她带着小小祈求的语气让他受宠若惊地忙点头。

　　他处于她之下，满足她这样的要求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他本就期待着她的再次光临。酒嘛，他一定会做出最好的，最好要让她喜欢上他所酿造的酒——如此，她便会常来；而他，也自然可以常常见到她了……

　　望着大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轻轻地叹息着，却不禁露出一个羞涩而期待的笑容……

　　第三个梦境到此结束。

　　从此以后一连几天，他的梦境都围绕着酒神与他的大人之间的友谊。

　　自从上次来拜访酒神后，那位大人便常常来到酒神的葡萄园中。

　　她从这里顺走了许多酒，带回自己的宫殿中，或是送给父神，或是留给自己享用——没错，她已然爱上了酒神精心酿造的美酒。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和酒神一起坐在葡萄藤下，听他讲一些过去神明的事迹和人类中流传的故事。她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或许是性格使然吧，她尤其喜欢人类的故事，相信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热爱人类的好神明。

　　酒神自然是心满意足。他如愿以偿地与他的大人亲近了许多。甚至，他现在已经知晓了大人的神名为艾莉丝。

　　为了他的大人，他会让前往人间的神明为他带来人类的故事书和话本。他会在晚上认真地阅读这些书籍，然后在白天讲给他的大人听——他最喜欢大人望着他急切地问道：“然后呢？”或是“还有吗？”的样子，这让他感到他与她之间是亲密的。而他，是被她所需要着的。

　　艾莉丝和酒神之间的关系就这样愈发得亲密。

　　直到那一天，转折点来了。

　　艾莉丝刚刚上完水神关于“朋友之间该如何相处”的授课。

　　所以说，成为父神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啊，连这种课程都得上，完全就是将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从幼儿园开始教起啊，而且时间还是几万年……

　　废话少说，艾莉丝从她的宫殿中走出，便径直来到了酒神的葡萄园。

　　此时，酒神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美酒等着他的大人的到来了。这些酒被分为两堆。一堆是艾莉丝今天要喝的，而另一堆，则是带回去备在宫殿里留着慢慢品尝的。

　　艾莉丝看到了这些酒，孩子气地惊呼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但她正要去取时，却又莫名地踌躇了。她思索片刻后，终是伸手拿过了酒，却并不急着喝，而是望着酒神的眼睛认真道：“穆鲁，你有什么心愿吗？”

　　酒神顿时愣住了。

　　艾莉丝又道：“你又酿酒请我喝，又给我讲故事……作为朋友，我也应该有所回报。父神说，一味索取的友谊是不长久的……所以，你有什么心愿吗？我会帮你达成的。”

　　酒神张了张口，想说，这些都是他自愿做的、她完全不用为此介怀；想说，卑微的他能成为她所认可的朋友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友谊什么的，他来维系就好，她不需要为此费神……但他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的确有一个心愿……

　　一个……只有她才能实现的心愿……

　　酒神心中挣扎着。然而这个机会是在太好，好得让他不想放弃——若是放弃了，或许再也没有了。若是最终其他人成为了他的大人的从神，那他……

　　酒神终是开了口，带着些微地小心翼翼：“我……的确有一个心愿……”

　　他抬起头，望着艾莉丝正色道：“我希望……能够成为大人的从神……”

　　然而一说完，他却又猛地低下头去，不去看他的大人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很卑劣，利用单纯的大人赐予他的纯粹的友谊，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妄求。

　　艾莉丝许久没有出声。垂着头的酒神不由地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不安——让他的身体都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大人……他的大人果然是生气了吗？因为卑微的他想要利用他们的友情成为她的从神？她一定会把他当作诱骗新诞生的神明借此上位的卑劣之徒了……其实……其实他只是想要更加地亲近她啊……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大人偶尔的来访已不再能令他满足。他比从前更加渴望——渴望成为他的大人的从神。这样的话，他就能搬入大人的宫殿中，与她朝夕相处了……

　　现在，这一切都要完了吗？

　　因为他的贪心，就连他现在与他的大人之间的这份小小的友谊都要保不住了吗？

　　酒神露出一个悲伤而苦涩的表情，却终是抬起了头，准备面对他的大人的怒火和斥责。

　　然而印入他眼帘的，却是他的大人的一双尤带着诧异与疑惑、却充盈着亮晶晶笑意的眸子。她欢快地对他说：“是吗？穆鲁的愿望居然只是这个吗？嗯……成为我的从神？”她很认真地望着他。

　　似是被他的大人轻松的语气所感染，他不由地点点头，心中依旧存着无法消除的妄念——若是这个愿望能够被他的大人实现就好了……

　　他的大人猛地以右手握拳击向左手的掌心，仿佛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长舒了一口气道：“唔，这个愿望一点儿也不难……很快就要到我选择从神的大典了，到时候你来就是了。我会实现你的心愿的。”

　　酒神仍旧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与他的大人告别后，他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如此幸运地得到了他的大人的恩赐——就要成为他的大人的从神了！

　　他无言地露出一抹大大的、快乐的笑，抬眼望向天边，期待着那个日子尽快到来……

　　当骑士从这个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已不再有疑虑——这些梦中的情景便是他与他的殿下的前世……或许不是前世。

　　因而他毫无压力地接受了随后到来的几轮梦境，暗暗期待着记忆全部复苏的那一天。

　　酒神终于等到了他的大人的择从大典。典礼上来的神明实在很多——即使身处水神宽敞的宫殿中，也依旧令人感到拥挤，看来神明们都听闻了这位新诞生的神明极高的位阶了。甚至，他还看到了位阶同样不低的财神。

　　财神与他同属于因人类的期盼而诞生的神明，然而就位阶与神力而言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身为财神，不仅永远无需担心自身的消亡，还拥有着强大的神力——人类对于财富的渴望是永无止境的。因而财神也是少数由人类孕育的神明中实力强大、身份高贵、能够与自然孕育的神明比肩的神明。

　　财神一向厌恶司自然的神明，此番却反而来参加大人的大典——但凡是主动参与选择从神典礼的神明，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冲着大人的从神位置去的。毕竟，拥有一个高贵的主神，是他们这些自诞生起便注定卑微的神明，唯一能改变自己地位的机会啊……

　　位阶的压制性是绝对的，处于低位的神明永远无法反抗居上位的神明。事实上，他们仰仗着高位神明的恩赐才得以诞生和存在——也正因此，有义务满足赐予他们生命的神明不过分的要求、听从他们的差遣……

　　看着这些熟悉的、位阶不低的神明的面孔，酒神感到眼睛有些酸涩。

　　他是如斯卑微……若一定要说能为他的大人做些什么，恐怕也只有酿酒还拿得出手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深想下去，大典便已开始了。

　　水神作为她的父神向来此的神明表示欢迎，并再次重申了从神的职责与义务。

　　是的，身为从神既然因主神而得到了身份上、甚至神力上的提高，便也应该有所回报。

　　水神庄重低沉的声音响起，开始一条一条地罗列身为从神的义务……

　　“一、主神未允不得擅离左右

　　二、从此一切献与主神，不得婚配、反叛、或生二心

　　三、身为从神终生只侍一主

　　四、若主神有需，当满足主神的一切要求

　　五、既在主神身侧，便当担侍奉、顾看之责

　　六、……”

　　酒神在心中无声地念道：“六、以契为约，永生相伴……”

　　他不由地露出一个期待的表情，却又悄悄红了脸。

　　这些义务……这些义务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大人之后，他便去查阅了有关从神职责的条例。

　　而其中的这一条，是最令他感到向往的……

　　毕竟，那可是……永生相伴啊……

　　他露出一个渴望而怅惘的表情。

　　很快，他所日夜期盼的时刻就来了——当他的大人用稚嫩的嗓音叫出他的神名时，所有神明均露出了或是疑惑不解、或是渴望艳羡、或是嫉妒不满的神情。而高坐在上首的水神，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不去理会这些火热而夹杂着恶意的注视，虔诚地走上前去，跪在他的大人脚边，低下头去。望着他的大人拖地的精致神袍，他的眼中无端地充盈着一抹热意。

　　“以吾之名，与尔结契……”

　　他听到他的大人如是说。

　　他垂着头，脸上却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从此，他便可以永伴他的大人——他的主神殿下身边了……

　　骑士从梦中醒来，不禁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梦中之人满足幸福的情绪显然也影响到了他。

　　而且，身为酒神的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他的大人的从神，得到了与他的殿下永远相伴的誓言……

　　永远啊……

　　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期待这以永远为期的相处的时光，会令曾经的他与他的殿下的关系有所不同；期待——他们曾是一种更加、更加亲密的关系……

　　骑士有些迫不期待了，他想要尽快地知晓后续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几个梦中，他看到了酒神成为从神之后与他的主神殿下的相处。

　　酒神如愿以偿地搬入了水神的宫殿——是了，名义上身为水神的女儿、实际上也接受着水神的教导的他的殿下，在教导结束之前的时间里都将住在水神的城堡中，连带着他——她的从神一起。

　　水神并没有自己的从神，以他的宫殿虽华贵，却显得空荡荡的、很是沉闷，明显缺少着生活的气息。所幸他似乎对自己的女儿——他的殿下极为宠爱，独独地收拾了一个宽敞的房间留给他的殿下，装饰得极尽华美，还费心在里面摆放了一些幼年期神明会喜爱的小饰品什么的。这不禁让酒神心中宽慰——至少他的殿下没有被随性又高傲的水神刁难，而且还是受着他的宠爱的。

　　既已身为殿下的从神，他当然要事事为他的殿下打算。他在心中默默决定——一定要多多地磨合他的殿下与水神的关系，绝不能让身为父神的清高孤傲、喜怒无常的水神有朝一日的不闻不问伤了他的殿下敏感的心。

　　酒神还完全不知道他的殿下在诞生前，就已经早早地刷爆了“清高”的水神的好感度。如今的水神大人，不仅是有着“女儿控”隐藏属性的爱女狂人，而且对他的殿下，也绝不仅仅是“宠爱”而已。

　　为尚且打算助他强大的隐藏情敌——水神一臂之力的酒神大人默默地点个蜡……

　　长话短说——总而言之，酒神开始了与他的殿下的快乐的朝夕相处的生活。

　　从此，他可以每天都看到他的殿下、为他的殿下准备三餐、给他的殿下讲她所喜爱的人类的故事……他可以待在他的殿下身边、照料她、守护她、分享她的那些小小的单纯的快乐和悲伤、见到她的那些令他的心都变得柔软的或可爱、或娇俏、或孩子气的小表情……他可以听到她童稚的、奶声奶气让他的心都要融化的可爱声音、嗅到属于他的殿下的带着淡淡奶味的甜美馨香……

　　酒神全天候地腻在他的殿下身边，仿佛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守在他的主人身侧，片刻不离地令他的殿下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

　　唔，水神与他的殿下相处的那些时候不算。每当水神和他的殿下待在一起——或是授课、或是联络父女感情的时候，无论多么不愿，他总是恋恋不舍地与他的殿下分开，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这也是为了他的殿下好——作为一位刚刚诞生的神明，一个强大的父神能为他的不知世事的殿下提供强有力的保护。至于能令其他神明忌惮到什么程度嘛……这就是殿下与她的父神关系的亲疏所决定的了。

　　这些天，酒神感到了巨大的满足——为他与他的殿下之间的亲近。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酒神开始感到不满足了。

　　随着他在与他的殿下的朝夕相处中越来越深地爱着他的殿下——是了，酒神已经知道，这种令他心中满溢着渴望与酥酥麻麻的欲求的、这种令他无时无刻不与他的殿下相伴、注视着她却仍无法满足，心中嘶吼着靠近些、再靠近些的、这种让他无法自控地想要伸出手触碰他的殿下的火热情愫——就是爱慕啊。

　　无人知晓地，酒神深深地爱上了他的殿下——他高贵的主神大人。

　　他曾不止一次地斥责过、唾弃过自己——你这样卑微的身份，成为殿下的从神便已是天大的幸运！你怎么敢！怎么敢以如斯身份，对你高贵的主神抱有这样不洁的奢求、不轨的欲念！

　　然而这一切一切最终抵不过他对于他的殿下的贪念和渴求。

　　酒神将头埋入被中，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打湿了他额上垂下的发，一滴滴地滚落。脸上露出一个自我厌弃的灰暗神情，却仍是仍不住地呼唤道：“殿下……我的殿下……我的艾莉丝……”

　　他放肆地唤着他的主神的神明。这样虚假的亲密，让他感到了一丝丝的幸福和愉悦。

　　然而还不够！这还不够！

　　他低低地喘息着。

　　即便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殿下、即便每天都能待在他的殿下身边……他也完全觉得不够……

　　想要与她更加、更加地亲近；想要触碰他、想要消除他与她之间谨守的距离、消除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想要将她揉进怀中，分毫不离地紧贴、与她肌肤相亲；想要紧紧地将她裹在怀中，肆无忌惮地吻遍她的全身，在她身上的每一处留下属于他的印记；想要将她融入骨血、揉进身体，从此合二为一，再不分离……

　　想要的太多、渴求的太深，以致全身每一处都在隐隐疼痛。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深深地喘息。

　　这样的欲望如同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却无从排解。所以，他只好在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妄想着他的殿下，独自纾解着白日里积压的渴望。

　　喘息渐渐停止，他无神的眼默默地望着卧室的天花板，脸上露出明明应该已经靥足，却仍贪得无厌地渴望更多的神情。眸中，黑暗的欲望汹涌着，将他的眼染成了墨色，仿佛饥饿的野兽，莫名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洁白的神袍凌乱不堪，微醺的脸显得暧昧而缠绵，周身却弥漫着黑暗的气息。

　　他已然堕落深渊，却不愿爬出、也不想爬出……

　　他只想永远地、永远地沉溺其中——拉着他的殿下一起……

　　他们，永不分离……

　　从梦中惊醒，骑士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压抑地剧烈喘息着——酒神求而不得的情感也影响到了他。

　　几万年的朝夕相处啊……酒神压抑的渴求和欲望比现在的他要来得更深、更难以忍耐。

　　然而他，现在还不想伤到他的殿下。

　　骑士慢慢地、极有耐心地平复着他的呼吸。心头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不安和忧虑——那样强烈的、积压了几万年的渴望，却被酒神硬生生地压抑着。一旦这样的欲望决堤——他不敢想酒神会对他的殿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他所担忧的场景来了。

　　在这个梦中，总是小心翼翼隐忍着自己渴望的酒神爆发了。

　　他的殿下十分聪慧，仅用了四万年的时间便完全吸收了父神的教导，搬进了自己的宫殿。

　　从此以后，他便不常看到水神大人了。虽然他的殿下偶尔也会去探望她的父神，却不会带着他。

　　然而，今天他在他的殿下的宫殿中看到了水神。

　　他刚刚为他的殿下准备好了她喜爱的花茶，正准备去拿给她。想到自己将要得到的、他的殿下的甜甜的道谢和可爱的满足表情，他不由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走到大厅门口，正待敲门，却看到了敞开的大门中——水神和他的殿下。

　　他们亲昵地坐在沙发上，靠得极近。水神一只手臂紧紧挽过她的腰，以一种占有欲十足的姿势拥着她，低下头，低声和她说话。

　　这样的姿势，对于父神与子女来说，也太过亲近了……

　　门外，酒神不由得有些不安和焦躁——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未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

　　不知水神说了些什么，他的殿下忽地笑出了声。他的殿下是极美的，又已经拥有了少女的容貌。这样一个淡淡的、明媚的笑容不禁令他晃了眼。

　　显然，这样的笑容也晃了水神的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望着少女纯净的笑容微微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地露出一个宠溺的笑来。男人俯身，双手自后向前地搂住少女的腰，充满独占欲地将她完完全全地裹紧在怀中，轻轻地侧身在少女的脸颊留下一个轻吻。吻毕，他又仿佛仍觉不够似的，吻上少女的鼻梁。

　　少女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些不适。她微微地侧了头，想要躲避男人炽热的吻。然而男人却得寸进尺地就着她偏过的头，吻上了——少女的唇侧。少女静静地任男人吻过，方才睁开眼，望着男人，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那时他从来没有在他的殿下脸上见过的——无奈却又宠溺、却昭示着任君索求的笑容！

　　酒神此刻感觉自己就要疯狂了。他所渴望至深的东西被其他男人如此轻轻松松、理所当然地夺走，他的本能在冲他嘶吼着：“冲上去，分开他们！那不是你所深爱的人吗？你心爱的殿下正被其他的男人拥抱、亲吻！去将她抱住，告诉他，她是你的！是你的！”

　　他感到自己全身都仿佛置于火上灼烧，巨大的愤怒和失去的痛苦令他暴躁地几乎想要杀了那个夺去了他心爱殿下的心的男人。但他只是压抑着怒火地望着他们，浑身颤抖。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地扎进肉中，直到水神离开。

　　接下来的梦境极为混乱。酒神已被巨大的嫉妒、愤怒，和失去心爱之人的恐惧、绝望所主宰。只隐约记得，他与他的殿下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到了最后，酒神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自制力。他毫无顾礼仪地紧紧地攥住艾莉丝的手，声嘶力竭地质问她和水神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何时如此亲密的。

　　艾莉丝诧异和疑惑的样子不禁让酒神更加愤怒。

　　浓烈的嫉妒令他忘乎所以地紧紧拥着她，力道极大，仿佛不将她揉进身体中不罢休似的。他带着绝望和悲伤痛苦地嘶吼：“艾莉丝，我的殿下……我是这样的深爱着您！宁愿自己隐忍万年也不愿碰您一根指头……我是如此、如此地深爱着您！您不爱我，这是我的命运……可您怎么能爱上其他人！你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艾莉丝不适的挣扎令酒神加大了手上的力量。他完全沉浸在了失去他的殿下的恐惧焦虑之中，只想要紧紧地抓住她、抓住她……绝不能让她从她的身边跑掉！绝不能让她从他的怀中逃走！不能！不能！他要紧紧地锁住她，永远！

　　然而他心爱的人最终还是从他的怀中跑掉了。他的殿下不得已施了一个小小的术法，便径直向着宫殿的大门跑去了。

　　酒神强忍着心中巨大而空虚的绝望和悲哀，蓦地跪在了地上，面朝着艾莉丝的背影乞求着：“别走……我的殿下……求您别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别离开我……”

　　他的泪一滴滴地滚下，却不想忍耐、也不愿忍耐心头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若是他的殿下离开了他……他是绝不可能找到她的。他绝对无法忍受——离开了他的殿下，整日独自忍耐思念和绝望的痛苦……没有她的话，他会死的，会死的……

　　艾莉丝踌躇了，她停在门口，转身望去。

　　看到她的从神绝望而悲伤的泪，她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好……我不走。不过我希望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好吗？”

　　说完，她便径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徒留下酒神一个人站在原地。他静静地站着，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还残存着拥住她时的那种巨大的幸福感。那种似乎拥有她的一切的满足感，令他永远也不想放手。却，转瞬即空……

　　她是他的唯一。没了她，他会死。

　　可他却只是她的从神，是可以毫不犹豫放弃的存在。

　　要怎样做……要怎样做，才可以让她离不了他呢？

　　……

　　啊，想到了……

　　酒神蓦地变成了纯粹的黑色的眸子突然又慢慢亮了起来。周身包裹着具象化的黑暗气息，他却缓缓地、缓缓地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绝望又癫狂，仿佛是溺水之人抛弃其他一切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紧紧不放。

　　只有您……我的殿下……我绝不会放手……

　　即便代价是我的生命……


　　(https://www.biqudu.com/72_72636/383142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