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开窍了
秋风吹起一地枯黄，街道一片萧瑟之景，许久没有出家门的顾慈，此时正与母亲坐在马车上，要去城外的不落寺，拜佛烧香。
昨夜的狂风骤雨，将许愿树上的红签吹落不少，同时吹落的还有满树的丹桂。僧侣们忙着打扫一地狼藉，并没有时间迎接她们。
“小姐，山上冷，披件衣服吧！”小翠上前将大红色斗篷披在顾慈身上，她家小姐这阵子都很虚弱，不能再冻着了。
苏夫人与顾慈一起来到大雄宝殿内，跪在团蒲上，虔诚跪拜，她祈求顾慈往后的日子能平平安安度过，而顾慈却心不在此。
顾慈人在佛像前，耳朵却带着心听佛经去了。
偏殿里僧侣们口里颂着佛经，整齐划一，“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
“因果，前世因今生果……”顾慈听着佛经，自己口中念念有词。
“慈儿，该走了。”苏夫人，喊了声，一直跪在团蒲上叽叽咕咕的顾慈，心想这孩子果然是要入机缘，信佛才好。
“母亲，我想去偏殿看看。”顾慈起身对苏夫人说：“我想去听听那里的大师讲经。”
苏夫人欣慰得点点头。约定在佛堂供香客休息的地方见面。
顾慈没有让小翠跟着，一人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不落寺的偏殿，这偏殿实在半山腰上，离宝殿有一段距离。
腿还未完全好的顾慈，走了一段路后，腿又有些疼了，但还能忍受。她径直来到偏殿，这时早课的僧侣们已经下课，只有一位年近古稀的大师闭眼盘坐上首。
顾慈双手合十跪在大师身前，问：“大师，前世的因果，会扰来世吗？”
大师睁眼，起身将顾慈扶起，“因果是缘，前世如未尽，今生便未完。”
顾慈没懂大师的话，愣愣看着大师，大师却只一笑，送给了她一道平安福，便离开了偏殿朝山下走去。她看着大师的背影，只觉熟悉，但想不起哪里见过。
顾慈待大师走后，来到佛像前，拿起签筒，她想测测她的今生，将会是何种结局。
上上签的签落在她身前。她拾起来到解签的摊位前。寺庙里解签的都是跑江湖的人，他们有的是在城里摆摊算命糊口，有的则是在寺庙谋生，他们不是出家人，解签时也会捡讨喜的话说。上辈子顾慈除了求过一次平安符外，从未信过鬼神，更别说种跑江湖之人所说的话。
可这次顾慈想听听，毕竟重生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
“姑娘，所求何事。”那解签人，是盲的，他慢慢摸着签上的字画，“上上签，富贵竹，好签啊！”
“往后运势。”
解签的人从桌子里拿出一个木牌递给顾慈：“姑娘，你这签是富贵签，往后运势只会越来越好，所嫁之人，必定万里挑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竹子是长寿象征，福寿绵延。不过姑娘，你命犯小人，要多加防范为上，不然一切都是空。”
顾慈听完了解签人的一大套，拿出二两银子递给他，“承你吉言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解签人叫住：“姑娘，在我这里许愿比在山下许愿灵验，这山中灵气比山下足，所求必应。”
顾慈望手中的木牌，又看了看身旁的没什么许愿牌的矮树，心想花二两银子是不够了，跑江湖的果然能说会道。然后她将所愿写在木牌上用红色挂在矮树最高的地方。
“不念过往，不生情妄。觅得良胥，安然一生。”
女子觅得良胥，才能安然一生，这个道理，她今生才明白。
但觅得良胥这事，用不着许愿，她父亲的门生众多，大多才华横溢，一表人才随便选一个都行。再不济她家邻居林侯府的嫡长子林未由也行，虽然为人老实，但读书在行，是状元榜眼之才。
她的选择挺多，但估计没人选她，毕竟恶名在外。
顾慈自顾自得想着，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又迷路了。
四周的桂花开得茂盛，树下石桌上还熏着香，她环顾四周，房屋的窗户上写着“禅”字，她想，这里应该是僧人休息的地方吧。
顾慈抬眼望去，能看见那颗矮树。但往下她的视线完被挡住，看不见山下的大雄宝殿。
她得找个人问路，不然她不知何事才能下山，母亲会等急的。
她小心翼翼走过穿廊，想找个人问路，可四周静悄悄，好像没有人。
到底有没有人啊。顾慈心里嘀咕着，继续往里走。
“施主。”
身后的声音将顾慈吓一跳，差点摔倒。
“小和尚。”顾慈说话的声音发虚，心砰砰跳个不停，“你吓到我啦。”
可那和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吓到人了，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施主，此乃佛家清净之地，女施主不能进。”
“我迷路了，我想到山下去。”顾慈看着眼前似木头的小和尚，真想翻个白眼。
不懂礼貌。
顾慈随前面领路的小和尚一路下山，很快就来到了香客休息的厢房，她母亲与崔嬷嬷还有小翠正吃着斋饭。
小和尚看着顾慈跑向家人，就回去复命了。
“王爷，那姑娘我已经带下山了。”小和尚看着眼前还在闭目养生的风吾卿，心里不甚明白，这姑娘是什么人，王爷为何待她如此小心，甚至因为害怕吓到那姑娘，躲在房间不敢出来。
“下去吧。”
释慧大师让小和尚退下后，点了根助眠香，“王爷，上次那毒，虽未将你毒盲，但也伤了你的身子，不可多思多想，以静养为要。”
三月前，观音成道日，定北王替今上来不落寺送福糕，以祈求天佑大周，而那日祈福礼成后，他亲手给定北王递过一块福糕，本想着让定北王沾了佛家福气，能福寿绵长，那样大周也可长久安渝。
可不曾想，那糕竟然有毒，且是专攻肝脏的毒，淤肝蔽目，险些将定北王毒盲，好在他是行医出身，及时给定北王解了毒，才没导致严重后果。
释慧现在想起还后怕。定北王在不落寺出事，想来全庙的僧侣都必死无疑。
“释慧，你可曾有后悔之事。”风吾卿看着眼前丝缕白烟，若有所思。
“有。”释慧坦言，当年他一心悬壶济世，本是一介名医，所救之人不计其数，但他仍然不满足，想着佛乃普度众生，于是毅然而然得出了家。那时他已成家，有妻有子，原本一家人可以安然一世，而那时他已经被悬壶济世之事迷了心志，最后在他出家后，妻，子全饿死在饥荒之年。
救了无数人，却无法救自己的亲人，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已经修习佛法数十载，他仍然勘不透佛法真理。
“如能从来，你如何选。”
“我愿从未披上这袈裟。”释慧斩钉截铁地说。
风吾卿听完释慧的话，眼睛透过窗户看向了山腰的那颗矮树。
…………
“母亲，你说过年过及笄就可成婚了是不是。”顾慈一双如葡萄的大眼直愣愣看着苏夫人，看得苏夫人心里发毛。
这孩子又魔怔了，又是哪一出戏啊！
“嗯嗯，我是说过。”苏夫人，喝了一口茶，想压压惊，她不知道顾慈后面又会说何话。
“那我想成婚了。”顾慈话音刚落。
苏夫人来不急咽下去的茶就从口里喷了出来，崔嬷嬷忙上前给她拍背。
“小姐，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会被人笑话的。”崔嬷嬷看着一脸稚气的顾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家小姐好像脑袋有点不清白。
站在一旁的肖吟也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
“母亲，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顾慈努力解释，“我不是想马上成婚，我是想……”
不待顾慈说完。
“是有心上人了？”苏夫人打断顾慈的话，她怕顾慈又说些吓到她的话。
顾慈噘嘴摇摇头。
“那小慈为何突然这般。”肖吟上前拉着顾慈的手，“定是不好意思告诉姨母。”
苏夫人扶顾慈的长发，温声对顾慈说：“告诉母亲，是哪家公子。”
顾慈看着满眼恋爱的母亲，心里很愧疚。
上辈子她处处与母亲作对，母亲让她往东，她偏要往西，想着，母亲就她一个孩子，自是会宠她，不与她计较。甚至自古提亲的都是男子，她却以死威胁父亲，让他去求太后，给她与风吾卿赐婚，那件事情，让母亲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但母亲从未怪过她，直到行刑那日，母亲已无头颅的身体还拉着她的手。
“母亲，我没有心上人，只是想着我如能早已成家，你就能早日享福了。”顾慈强忍着眼泪，不让苏夫人看见，以免她担心。
不曾想顾慈眼泪忍住了，苏夫人的没忍住，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她家女儿真的懂事了，知道心疼她了，真得开窍了，是大姑娘了。
…………
“不念过往，不生情妄。觅得良胥，安然一生。”
风吾卿看着手中的木牌，嘴角挂上了若有似无的笑。
山中灵气比山下足，所求必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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