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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曲阑深处重相见


  这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沈暮歌可以说一脸懵逼。

  今天本来是到医院为这宗家暴案的受害母子提供援助的,她进了病房还没来得及和孩子母亲详谈,一个双眼血红的男人就冲进来,小鸡样地拎起病床上的孩子,砰一下摁在窗台上,半个小小的身子探出窗外。

  “你们都想我死是吧,那就一起死!”

  男人一脸凶相,眼窝深陷下去带着两团乌青,焦黄的皮肤蒙着一层青灰的死气,是个瘾君子无疑。

  孩子母亲在沈暮歌身后绝望地哀嚎了一声,母兽般的呜咽在喉咙里撕裂:“你不给孩子治病就算了,打我我也不告了,你先放开他,放开他,医生说孩子本来也活不了几天了······”

  受助人陆明轩,因患小儿肝硬化6月底入院,父亲陆樯,无业有长期吸毒史,并经常对其母胡春芳施暴。7月17号陆樯再次殴打胡春芳至轻伤(已伤情鉴定)后强夺27000元的救命钱而去,目前主诉:1.募集社会资助进行后续治疗,帮助受助人延续生命;2.胡春芳希望起诉陆樯伤人,并与其离婚,以免自己和陆明轩不再受侵害。

  沈暮歌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看过的卷宗资料,心下已有了主意。

  “您有什么诉求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您的。不过孩子现在情况很不好,必须马上接受医生的治疗,你放开他我们慢慢谈好吗?”

  陆樯倒不甚慌张,只是猖狂,一手抓着儿子的后领在窗台上晃荡,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他打了个哈欠,露出一排黄牙,“跟谁谈?你这娘们又是哪里来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一个小护士怯生生拉了下她的袖子:“沈小姐,警察已经来了,我们先撤出去。”

  沈暮歌回头一看,胡春芳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只会迷迷糊糊地哭泣,被两个男医生架着正出去。

  这样的动静让陆樯很不安,他转过头去看看楼下闪烁的警灯,生扯出一个笑容:“我就是嫌事儿不大,让他们领导来,我只跟领导谈。”

  沈暮歌皱了眉,陆樯根本不是穷图匕现的人,他真心想要的是钱,多半不会会真的伤害孩子。只是这会儿毒瘾开始发作有点亢奋,当下离不开观众,没有人看他的表演,怕是反倒不好。

  她莞尔一笑,“好,我陪你等他们来。护士小姐,麻烦你去药房拿两只吗啡过来,我看这位先生可以先应应急?”

  小护士听了这话一惊,但看那眸子里狡黠的眼波一转,看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那这要医生开处方的,你们等等。”

  陆樯眼睛瞬间亮了,胳膊慢慢在窗台上找个支撑点放下来,孩子受了惊吓已经哭不出来,只不间断地抽气呼气。

  她故作轻松地倚着病床坐下来,脸上都是宽容的神色,“陆先生,法律上,挟持人质是可以被当场击毙的,外面的警察都知道这是你亲儿子,你一定不会动手的,你不放手,只是自寻死路。”

  对方是混迹社会的油子,哪儿会被她骗到,鄙夷地哼了一声,“别给我下套。胡春芳每天都把钱拿来给这崽子治病,我都没法生活了。既然不能好活,我不如带他一起走了,或者让警察给我拷进去更好,还管饭,他妈也不用每天哭哭啼啼来逼我出去挣钱。”

  沈暮歌叹口气,“我知道你要钱,还想要自由,但是你拿着这孩子是帮不了你的呀。不如你换我,我是很知名的国际NGO组织的成员,警察会更重视我。”

  “再说,等会儿杜冷丁到了,你也需要有人帮你注射是吧?”她已经观察过,陆樯手臂上没有针眼,并不擅长注射。沈暮歌冲他眨眨眼,陆樯脸上的阴影重了一些。

  护士捧着一个盒子里装的两只杜冷丁回来的时候,沈暮歌回身余光已经瞥到走廊里全是严阵以待的警察,按捺住吸了一口凉气,回头却是笑得如白日暖阳,“怎么样,让我来吧?”

  十分钟后。

  陆明轩蜷在沈暮歌怀里紧闭着眼睛,几乎只有进去的气。空荡荡的病号服里露出严重腹水而高耸的肚子,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皮球,触目惊心。她不忍再看,赶紧递给冲过来的医生,旁边陆樯被按在地上摩擦,身体在几个警察的压制下歇斯底里地抖动。

  沈暮歌叹了一口气,一边揉着刚在争抢中被硌伤的手肘,一边难过今天是不能取得更多进展了。她走出门去,两位女警察冲她点点头,“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麻烦你跟我们到分局做笔录。”

  那制服上的肩章刺痛了沈暮歌,她觉得自己有被灼烧的热感,一阵恍然。定神笑笑。胡春芳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跪下了,“谢谢你啊小姐,这孩子命太苦了,好在今天还遇上了你。”

  任何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不幸,什么地动天惊的反应也不过分。但是沈暮歌很不喜欢这样情绪激烈的场景。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倒不如把精力留着解决实际的问题。

  她把这位语无伦次的妈妈扶起来,短促地说,“这是我的名片,安顿好孩子后再联系我,你们的个案我会继续跟进的,放心。”

  拉扯间一位医生过来把他们隔开,表情像是要吃人:“你是梅毒病毒携带者?”胡春芳表情一僵,目光涣散地问,“梅,梅什么?”

  医生双目一瞪似要喷火,另一位过来在沈暮歌耳边说:“刚调了他们在老家的病历,孩子是先天性梅毒肝硬化,她没说实话,耽误治疗。“

  心里像是被千斤重锤猛击了一下,沈暮歌茫然然地跟着警察走到楼下,一群持着□□短炮拿着大小话筒的人蜂拥而至。

  “沈小姐,请问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愿意用自己交换被困孩子?”

  “你是否受过专业训练?从现场拍摄画面,你制服嫌疑人的几招格斗姿势非常标准。”

  “如果歹徒拒绝你的要求,你是选择继续自己和他谈判,还是会交给警方处理?你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吗?”

  这真是异常倒霉的一天。沈暮歌此时完全没有做英雄的喜悦感,巴不得自带一秒隐身的技能。想到很快就要遭受到疾风骤雨般的斥责,她真想对着镜头呼吁,谁能帮自己订一张最快回美国的机票,让她缩回她洛杉矶那一室一厅的小窝里去。

  “我还要去做笔录,不好意思。另外今天我是素颜,可以麻烦不要让我出镜吗?”话刚出口,她环视一周,一圈的手机像几百张个显微镜要把她烤焦。当今的祖国早已进入了比美利坚兴旺蓬勃得多的直播时代,唇边只余两丝苦笑。

  从派出所出来,沈暮歌十分不情愿地拿出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暗暗叫苦。

  暑假回国才启用的这部手机,号码只有那个人知道,她回拨过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

  “叔叔。”她挤出讨巧卖萌地几个字,话筒那头是顷刻间变会引爆电流的低吼,“我早说过,叫你不要回国做这个项目。”

  “我知道错了。”这句自是枉然,马上补了一句,“我马上订票,坐最早的航班回去,短期内都不回来了。”

  那边沉默了半晌,最终才说,“暮歌,别怪我,暴露踪迹对你是太危险的事,我大意不起。”

  沈暮歌鼻子发酸,但是多年来的克制让她已经很擅长消解这无奈的离别和意外。咯咯地笑了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这大半天的经历。

  在海城还没来得及定落脚的住处,和Heart反妇女儿童家庭暴力志愿者协会的同事也只需要一封邮件就可以交代。沈暮歌在酒店收拾完行李,心里很是怅然。这次是来不及回南临了,下次返程更是遥遥无期。不知道爸妈是否安好,这么久未见,也不知道他们得有多寂寞。

  “你们不会怪我吧。”

  她徒劳地自问,笑得很伤情。沉重的情绪最终被急促响起的来电打断了,她犹豫地接起来,是一个清甜的声音,“沈小姐吗?这里是省医院消化内科护士站,是陆明轩的母亲让我联系您的。”

  来人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她今晚不告而别了,说放弃对陆明轩的治疗和监护,让我们实在有事可以联系你。”

  沈暮歌咬着唇,“找我?”

  打电话的人也很为难,“我们知道你只是今天好心的志愿者,但是实在没有办法,皮皮开始肝衰竭了,放弃治疗就只能等了。”

  她没有说出来那个“死”字,似乎是为了照顾这位弱不禁风的海归小姐的心理承受力。紧接又道,“现在有捐助者联系我们,愿意全权负责陆明轩小朋友的治疗,但是他有一个要求。”

  “要见到你本人,对接捐助的具体事宜。”

  护士小姐最后这句话很轻快,感觉如释重负。沈暮歌紧崩的面颊也柔和了下来,雀跃地询问可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皮皮十分幸运,捐助人答应在第二天傍晚尽快和自己见面。她想了下把回程的机票定在了后天,就可以腾出一整天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这倒反而成为此次回国唯一算得上是高兴的一件事,想到这里沈暮歌也觉得没有那么沮丧了。

  她计算了下时间,白天的时间往返南临堪堪算也还能应付,于是一大早回了趟老家,把这次心里最打紧的事办了,再搭下午的高铁折返回来。这一来一回到海城的时间比预定的就晚了一些,她心下焦急,也顾不上奔波一天满面的油光满面,横冲直撞地往市中心狂奔。

  那位神秘的捐助者约在了艺术中心顶层的M酒店,这并没有让沈暮歌感到局促,反而对捐助者的实力有了很多信心。她在美国参与类似志愿服务的经验已经相当丰富,在国外对弱势群体的保护靠的是社会制度保障和高度发达的民智,而在中国万事都抵不过一条,有钱。

  对方没有选择日常经营的的餐厅,说是在只对会员开放的隐秘专区等她。穿过花园露台的绿植流水,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越过一道道的繁花似锦,进入一个单向玻璃建造起来的小教堂般的房子,靠窗的封闭露台上,斑驳的阴影下静坐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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