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姜家的宅子在市里头有名的富人区，旁边有个挺大的湿地公园，里面有好些抽新的芦苇，一片片绿意，迎风招展，美不胜收。
独栋别墅都坐落在公园的旁边，一出门就能看见湖水，湿意扑面，在干燥的北方城市里算是一处稀奇的地界儿。
一中离姜家有些距离，开车要半个多小时，平时上下学都是司机接送他们哥妹两个人，但是今天高考，路上也特别堵，所幸姜舒早上考完了就没回来，留在学校食堂跟同学们一起吃大锅饭了。
姜舒不在，陈阿姨也不在，姜可那个忙的四脚朝天的老爹更不会在了。
白念山被姜可挂了电话，就从家里急急闹闹的出来了，抓起扔在院子里的捷安特山地车，风风火火的就骑上了街。
他家就住在姜可家后面的不远处，拿着望远镜往过看的话，有时候还能看见姜可在写字台前写作业。
不过他发誓，那架天文望远镜是他小舅过生日送他的，本来是用来夜观星测的，谁知有天他胡乱的一摆，就看到了湖边别墅二楼的姜可在看着对面发呆。
起初他吓了一跳，以为姜可发现自己了，连忙把眼睛挪开了，后来他也看过她几次，但是也不是天天看，他又不是变态天天盯着姜可干嘛呢！
白念山这会儿在姜家门口拍了半天的大铁门，又按了好几遍门口的门铃，都没人出来给他开门。
风风火火的劲儿又蔫了，没想到姜可居然不在家，他又隔着铁门看了看里面，听说他妈就是在一楼大厅里割腕的？
想来他又一个激灵，翻开手机给姜可打电话。
姜可关机了，他也没辙，就坐在他家门口有树荫的道牙子上歇着，一面翻着之前跟姜可的短信，“逃课不？”“行。”“放学去涮锅子不？”“行。”
他俩之间的对话，大抵都是如此的。
所以班主任特别爱当着全班的面儿批评他们这些不肯好好学习的二溜子，酸里酸气的说：“同学们，你们可不要跟他们学，他们家里头都是不怕坐吃山空的，但是你们不一样啊，想要改变命运还是要靠知识！”
把他们几个人都当阶级敌人似的暗讽。
今天天气是热，他坐着都受不住，一阵阵出汗，就把外套的拉链一把敞开了，把衣服褪在后背，抓着胸口的布料忽闪着生风。
一双眼睛漫无目的的乱瞄。
等了半个小时，他终于瞅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靠近门口停了下来，副驾驶一开，姜可就蹦了出来。
白念山猛地站起来了，这不是姜建国的车，这车他可没见过。
他往前跑了几步，没长眼似的，把车子刮倒了，可是他不在乎，冲过去劈头盖脸的就问：“嘿！我说，你干嘛去了？！电话也不接？”
刚说了一句，又有点儿没底气，“我，那什么，不就问错了一句话吗……”
姜可瞥了他一眼，跟车窗里的人摆了摆手。
白念山才注意到车里的驾驶位上，坐着个白皙的年轻男人，正在瞧他。
沈裕之刚停车的时候就看见这小子了，穿了一条黑色的阿迪运动短裤，上面套了一件大红色的卫衣，流里流气的露着肩膀，到不至于坦.胸.露.乳，因为里面还知道穿件小背心。
这孩子眉目如剑长得挺锋芒毕露，看着也不大，估计跟姜可一边儿年纪，但是个子蹿的老高，都快赶上他了。
理着小刺头，露出来的皮肉都黑红黑红的，肌肉上还泛着铜色的光泽。
看起来像个混小子。
沈裕之本来有点儿不放心，怕他是个小混混什么的，但是听他和姜可说话，倒像是小情侣之间的吵架似的，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争分夺秒的谈恋爱，才多大，就知道吵完架关机使性子了？
他摇了摇头，脚下给油，车子就开起来了。
车走远了，沈裕之的眼神还留在左边的后视镜上，后面两个小点儿站的挺近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沈裕之皱了一下眉，手指收紧了方向盘，腾出左手拖着脑袋，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在了前面的路上。
好好开车。
被白念山无情刮倒的山地车，还惨兮兮的横在路上，两个车轮子倒是不老实，还在转着，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可是白念山没工夫扶车子，他跟在姜可后屁股问：“刚刚那老男人是谁啊？”
姜可听了他的话，“噗嗤”一笑，回头问他：“他要是老男人，你爸岂不是从土里爬出来的老古董了？”
白念山看她笑的好看，也跟着嘿嘿了几声，但是突然又回过味儿来，吼她：“哎？你没事儿糟改我爸玩儿干什么？”
姜可不吭气，也不回头，白念山见她蹲下身子，从铁栅栏门底下把手伸进去，细长的手指在草中翻了几下，就找出一串钥匙。
钥匙扣上挂着一个金属质地，露出底色，发黄的小可。
他见了钥匙进了大门口的锁芯里开始转动，才想起自己的车子，倒不是他多心疼这破山地车，虽然别人可能把这几千块钱的代步工具当□□惜之物。
但是他不，他想要小汽车，更想要“轰隆隆”的摩托车，可惜，他爹说他年纪小，既不给他买汽车，更不给他买摩托，就随便买了一个劳什子顶贵的自行车扔给他了。
不过有也胜过没有，不然他怎么逃课出去玩儿呢？
白念山回过头把它扶起来，然后跟着姜可把车子推进了院子里。
他把车撂了，又跟着姜可进了宅子里。
虽然她家这房子的格局和他家那栋，是一模一样的，但是白念山来过寥寥几次总觉得她家里的气氛不对，怪气怪气的。
装修是一水儿的欧式，到处都富丽堂皇的，相比之下反倒显得白念山家“清贫”了不少。
平日里姜可也很少呼朋引伴的找他们几个来她家玩儿，这其中的缘由白念山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姜可打小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他也知道姜可他妈有些疯疯癫癫的，也不是说这人脑子有什么毛病，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很。
他爸不回家，他妈就在家里头找上一群小白脸子喝酒跳舞，再不然就是搓麻豪赌，总之是没点儿正行的。
今天姜可堂而皇之的带着他进了屋里，他觉得，胡薇八成真的是死了。
最后还是把自己给作死了。
姜可从冰箱里找了一瓶苏打水，拧开了靠着餐桌“咕嘟咕嘟”的喝。
白念山也凑过去，不客气，从冰箱里找了一听可乐，拉开易拉环，就往嘴里灌。
灌了一气，他又问她。“刚刚那个男的干嘛的？”
姜可眼珠子亮了一下，扭过头也问他，“你说，当法官的人都是大学毕业的吗？”
白念山挠了挠头，他爸妈都是市里头的公务员，一个处长一个科长，法官他不知道，但是他爸妈确实都是念过大学的。
“应该是吧，不然那法官岂不是谁都能当了？”
他狭长的眼睛盯上了她的脸，“意思刚刚那小白脸是法官啊？”
姜可哼了一声，刚刚还说别人是老男人，这会儿又成小白脸了？
白念山极没眼色，还在自顾自的说：“我看你是让人骗了，他哪像个法官样儿呢，法官起码都是老头子了，不然就是膀大腰圆的，再不然都是秃顶。”
姜可让他逗笑了，一扬眉毛说：“你说的那是伙夫还是屠夫？”
白念山仰着头喝汽水，想劝劝她吧，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他觉得姜可这丫头精着呢，总不会让人骗了，眼睛无意中瞥见了大厅中间的地瓷砖。
地瓷砖是白色大理石纹路的，可是正中央那几块的拼接缝里，都脏兮兮的，黑的挺明显。
白念山刚想说：你家这帮佣怎么干活的，到处都是黑灰？
想着还没说出来，脑筋一转，一口汽水喷了出来。那哪儿是黑灰啊，分明是干枯的血迹渗进了地缝里。
估计洗刷了好几次都弄不干净。
人就是招架不住胡思乱想，即便是这个半大小子，他这么一想，顿时这姜家大寨也变得阴森森的了。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子，讪讪的把可乐放回了桌上，伸手把卫衣拉到了肩头上，把拉锁系上了。他有点儿冷。
姜可像是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似的，一口气把手里的苏打水喝光了，嫌弃的溜了他一眼，说道：“脏死了。”
白念山嘻嘻哈哈的，在这儿死了人的地界儿一分钟都不像多呆，又提议要出去玩儿，说是学校门口的音像店里进了好多新磁带，问她去不去逛逛。
姜可到不像他一样害怕姜家大宅子，但是想到了新磁带，她也有点儿蠢蠢欲动，说着“你等我一下。”
“蹬蹬瞪”的跑上了楼，背了一个小挎包，里面装了钱包，就招呼白念山出门了。
姜可跨坐在白念山自行车的后座上，她的腿有点儿长了，所以就屈膝蹬在后轱辘的转轴上，一阵风吹过来，携着她的头发和裙摆，像一只水蓝色的蝴蝶。
白念山这山地车本来是没有后座的，可是不知道哪天过后，后面突然加装了一扇铁架子，所以姜可也就经常坐在他后面出去瞎晃。
白念山的余光里看见姜可伸展了双手，在摸风。
勾着嘴角抓紧了方向，腿上的肌肉发力，使劲蹬了几脚，车子马上就飞快的在路上行了起来。
人行道上有不少慢悠悠走路的人，白念山故意贴着他们左拐右拐的躲闪，惊扰了不少。
甚至姜可的胳膊还碰上了一个中年阿姨头上的爆炸卷发，爆炸头阿姨性子也一样火爆，立刻停下步子双手叉腰冲着她们破口大骂：“要死哦，哪儿来的小流氓！男的女的都不是好东西！”
姜可听着她的骂声，在白念山后面痴痴的笑，白念山听着她笑脚下就更有劲儿了。
像风一样消失在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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