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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飞鸟绝天去


  两人转眼赶至林中,行数十步,珑姬驻足环顾道:“便是这一处了。可惜煞气不能久存,此刻已散得没了。”

  尤安礼却没她的天眼便利,先拿铜铃在手中轻晃两下,不闻声响,复又自袖袋里取出一枚金针,合眼屏息,将金针往自己眉间天目穴缓缓扎下。他这般闭着眼睛来回转首,点头说道:“确无煞气痕迹,阁下可有别的线索?”

  珑姬道:“方才我在溪边,遥听此处有怪声响起。尖锐凄厉,酷似鸟鸣,当属飞禽之怪。”

  尤安礼小心拔下金针纳回袖中,又拭去自己眉间沁出的血珠,这才回道:“此处地靠南岐,偶有异兽误闯亦属寻常,但寻常精怪不生煞气,这畜生想是在哪里吃过人了。阁下,林子离村遥远,竟能令你闻得其鸣,这畜生必定身量不轻,纵然煞气已消,那倒树落枝的痕迹也总会落下些的。”

  珑姬一想确是此理,当即与尤安礼分头在林中寻觅起来。不多时,果听尤安礼扬声道:“阁下,找到了。”循声而去,却看他站在一棵歪倒的山樟边,指尖拈了某个黑黝黝的物件。待珑姬走到近前,先是瞧那樟树,干身足有人腿粗细,却从离地三尺之处生生折断,裂口处木牙参差,显是巨力撞击所致。周边数尺内草木倒伏,荆藤零落,似曾有狂风卷过一般。

  她匆匆扫遍满地狼藉,这才看向尤安礼手中的物件。此物色泽灰黑,大如婴儿手掌,是一根长长的翎羽。尤安礼端详片刻,食指在翎缘轻轻一拭,登时皮破肉伤,渗出点点血迹。他甩着手,啐了一声道:“毛如金铁,果真是成了精的畜生。”

  珑姬将翎羽拿过,拈在指间轻轻一转,只觉触手坚硬沉重,如握铁匕。她微微垂首,眸中闪过一抹火色,旋即闭眼说道:“不错,此羽内蕴妖气,是飞禽成的精怪。你可有法子寻它?”

  尤安礼盯着自己指尖破口,心中正自郁闷,闻言立刻回道:“有此物为媒,想来应可追到。”

  于是珑姬又将翎羽还他。尤安礼双手接过,从袖中取出符纸、丹砂、金针、祭香等物,拨开乱草断棘,在地上摆置妥当。珑姬一路见他设坛施法,知道此人炼气之法虽邪,诸般道术却系东域一脉,是实打实的玄门正宗,便静立在旁观瞻。

  尤安礼点罢祭香,以金针刺指,将血混了丹砂,描绘符箓。数笔而成,再轻轻拈起符纸,往那翎羽上头一按,口中诵道:“吾奉昊阳仙师:金符聚炁,赤血消邪。魅鬼让行,灵精匡助。山林泽海,悉皆释行。斩妖灭怪,追示五方。急急如律令。”

  祷告既毕,只数息工夫,便见祭香遽燃,滚滚青烟直往黄符扑去,吹得符纸轻飘飘飞在半空,便如有物将它托起一般。尤安礼见状大喜,长呼一口气道:“成了!”

  珑姬看那黄符在青烟中腾起,翩翩似金蝶飞舞,荡向北面深林,脸上不禁也露出赞许之色:“能以符箓律令山灵为助,果真是术法高妙,道果精微;你昊阳一脉能得龙兴正统,可谓名至实归了。”

  尤安礼微微躬身道:“不过是雕虫小技,岂敢争辉日月,贻笑大方。阁下,以此符应命之速,那畜生当未出百里,你我追之尚且不晚。”

  珑姬轻嗯一声,便似清风般往黄符飞处掠去。尤安礼见她走得潇洒,不由苦笑起来,匆匆收拾了地上丹砂,又取两张行军符贴在靴上,方才拔足追赶。他的术法虽属昊阳正宗,可炼气之道却是末流邪路,要吸人精气方可滋养己身。其实这本为狐仙、柳仙等牲畜修炼的法门,却被些不肖修士暗中钻研改造,历代道门屡禁而不绝,流传至今,终成一派损人利己的邪道功法。为人子而习妖法,自是令正统道修齿冷不屑,这名誉之损倒还罢了,更要紧的是此道易成而难断,若久不吸人精气,那便要道行大减,乃至于折损寿元。

  这段时日以来,尤安礼与珑姬随行,可谓是冰渊临脚,利剑悬头,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肆意妄为。那昔日的道行自然消得七七八八,便连个轻身缩地的法术也使不出来,只好用符箓替代。不过他如今对珑姬的性子也已摸清,知她虽嫉邪道,却不似南域世家般重视门庭,禁讳东土的旁系道法,因此符阵之术大可在她面前随意施展。

  尤安礼行军符一贴,顿时身体大轻,犹如麝鹿般奔跃轻盈,不多时赶上前面的珑姬。两人随着黄符一路北行,地势渐高,竟是往山上去了。尤安礼走到半途,终于在疾行中说道:“阁下,其实观这畜生的扁毛,已是灵智初启的道行,此等精怪若非天性喜好噬人,轻易不会现身凡世。你看该不会……”

  珑姬足尖轻点,身如纸片般朝黄符荡去,口中传音道:“我也在想此节。这里虽近南歧,终归是露兰国属地,百年来未闻有山妖行祟之事。可如今这妖禽能生煞气,该是杀了不少活人,竟无人通报求治,此事甚为古怪。”

  尤安礼略一迟疑,还是说道:“阁下,恕我胡言妄度,这扁毛畜生恐怕是从山里来的,住那山里的神通之辈,就只有……”

  珑姬道:“傩族潜居南歧,避世千年之久,当和他们无关。此事暂且压下,待你我先捉住那妖禽,自可见出分晓。”尤安礼连连应声。两人说话间脚步不停,只见两侧树丛倒飞如矢,转眼嶙岩当道,峋壁悬头,忽而拐到一处山坳中来了。

  黄符飞到岩间,似被旋风托起,在原地盘旋不落。尤安礼赶上前去,忽然惊咦道:“阁下,这石上有血迹。”珑姬紧随其后,果见岩顶上斑斑驳驳,血色尚新,伸手触之,犹感微微温热,于是点头说道:“看来是那妖禽又抓了什么新猎物。”

  尤安礼道:“不错,看这血迹,妖禽就在左近,山灵定能将它寻出。”

  两人验过石上血迹,复又抬头看空中黄符。符纸翻飞两下,似欲飘浮而起,忽地往下猛沉,落在岩上抖了两抖,凭空冒出一簇紫火,转眼将符纸焚得干干净净。

  珑姬见状一怔,问道:“这是何意?”

  尤安礼亦感愕然,呆呆对着符烬站了一阵,方才说道:“这……山灵既已应命,断无半途而废之理,在下也甚是费解。”

  他又皱眉想了一阵,忽而色变道:“不好!方才那紫火颜色诡异,山灵又无端抗命,定是有人施法相扰!阁下,我施术在先,此人却能破我符法而不露形迹,其道术高明至极,恐怕远远在我之上。”

  珑姬闻言,当即仰头凝目,遥望方才黄符欲飞之处。但见巉岩险峭,群峦嵯峨,便连枯松古木都极罕见,又哪有半分人影?再以天眼观之,只觉黑雾憧憧,阴华涌动,乃月精沉落、山气凝结之正象,亦无丝毫异状可言。她观望无果,只得再对尤安礼问道:“你说方才是旁人施法相扰,可有把握?”

  其实尤安礼的道术虽有小成,终归是偷师学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不曾见过这黄符自燃,便揣度是高人出手,其中至多三分道理,却有七成瞎蒙。此刻听珑姬问起,心头顿时发虚,硬着头皮道;“想来应是如此,否则凭区区一只扁毛畜生,断无能耐驱退山灵。”

  珑姬应了一声,又问道:“符法既破,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尤安礼面露苦笑道:“他既能破此术,在下已是技穷。但凭阁下决断吧。”

  珑姬淡淡地看他一眼,倒也没再为难,只站在原地冥思起来。她自恃是焰心所寄,虽听尤安礼极言那暗中作祟者的道术高明,却也丝毫不惧。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固不怕正面斗法,可倘若对方一味躲着她耍阴使绊,便好似巨象扑蝇,倒叫她有力而无处施展了。

  她思索良久,眼看山野寂寂,月入中天,终于叹道:“罢了,终归是妖兽之事紧急,先回村里去吧。”

  于是两人又出了山坳,往南面归去。走到半途,尤安礼靴上行军符自行脱落,再不能轻身奔跑,唯有慢下步子徐徐而行。珑姬既知此地暗藏凶险,也不敢轻易抛下这人独处,只得跟着亦步亦趋。她此夜劳而无获,心中多少不耐,边走边问道:“我听闻古时东域炼气士为助媴氏伐黎,独制一符以供大军行进,一日之间可奔赴三百里。你那符咒怎么如此不济事,区区数里便失了灵效?”

  尤安礼受她催促,早已从慢行变作快步,额头微微见汗,闻言苦笑道:“阁下,这行军符之效,全在激发受符者自身血气,燃精耗血,方可奔跃如飞。可要是用得久了,便难免精血耗完,油尽灯枯。当初凡人打仗是兵贵神速,顾不得兵卒日后之事,可我等修士莫非也要跟他们一般不知死活么?自然是早早地改良过一番,倘若用符过久,便会自行脱落,以免损伤用者元气。”

  珑姬闻言,方才想起尤安礼自被她唤醒以来,先是从村中赶赴野林,复又一路往山间追踪黄符,虽远远不及行军百里的辛苦,其匆忙紧急却也不假。偏生这邪修底子又差,能有多少精血可烧?倒未必是成心偷奸耍滑了。

  她虽无甚耐心,但要逼人自损道行,折伤寿元,终归觉得有些过分,当下只冷冷道:“你若是当初不走邪道,如何会落得这般体虚血弱?”口中叱责,脚下的步子倒也缓了一缓。

  如此慢步而行,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穿过荒野,隐约可望村廓。尤安礼走得多时,足痛脚酸,好容易复见人烟,顿时欣喜不已,再不嫌弃这野村鄙陋了。

  还未等他露出笑意,身旁珑姬却神色骤变道:“不对,这村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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