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石火记 > 35.幽踪何所去

35.幽踪何所去


  听她出此定论,众人皆往左右环顾,自然一无所获。尤安礼本欲以金针刺额再观,但转念想起珑姬既在此处,若能找出蓼团素失落的胎光一魂,自然早已出手,根本无需旁人多事,便也作罢。

  他能袖手旁观,槁梧却是关心则乱,虽明知珑姬道行远高于自己,仍旧闭目吸气,两颊青筋忽而暴起,状如老树虬根;再睁眼时,双目便瞳仁大张,神光电射,猛往四周环视数圈,闭眼叹道:“此事非同小可,赩仙可有把握?”说话间,青筋已然消去,眉目间却隐隐露出疲态。

  尤安礼见他模样,不由多看两眼,暗奇此人虽为正统出身,所修术法竟非符箓一派,反倒像是外道炼体的法门。修士素来重内丹而轻筋骨,故才谓之曰“炼气士”,若不是天赋异禀,亦或偶得奇遇,否则鲜少有舍本逐末之人,尤其槁梧又非半道出家的野狐禅,竟难得练了这般冲穴开眼的外功。

  他心中奇怪,旁边珑姬却不以为异,只接话道:“命魂离体百步而不死,除非是古时大巫复生,否则绝难达成。以昨夜那人的本事,我想远无这般神通,大公主的胎光一魂必在百步以内。只是那人既敢下此夺魂之术,也必有法子隐匿魂魄,使我等不得以天眼察勘。”

  槁梧听了也无别法,只得问道:“赩仙可有对策?”

  珑姬沉吟片刻,仍旧摇头道:“若是离体百步开外,纵非死魂,也可设坛招唤、问卜去处。但既在原身左近,只需那人用灵器加以封固,便难靠术法觅出了。要找回大公主的胎光一魂,必先找到那封魂的灵器不可。但凡封固生魂之物,多以玉、木、铜三材为质,且年岁要古。玉则以环佩、球镯为佳,且要完整无损,不可雕琢;木则必作人偶之型,以柳木、桃木、枣木、桐木为主;铜则应属中空之物,如鼎、钟铃,且要外镂镇魂阴文。灵器有这诸般限制,此处摆设又少,料来并不难寻。”

  槁梧听罢,当即召来宫人,将珑姬所述的条件讲过,再吩咐其将芳华宫内一应符合的器物尽数择出。芳华宫虽空置多时,但因屋室众多,短时也难理清。珑姬站在床边看宫人来来去去,忽而想起一事,转身又掀起床帐,轻轻揭开蓼团素所盖锦被,低声道:“果然如此。”

  蓼芳撷坐在床尾,听珑姬自言自语,俯过身关切询问:“真人,阿姐怎么了?”

  珑姬将锦被覆回道:“三公主,你与二公主颈上皆挂翠玉璎珞,看去模样相似,想来皆系国师所赠,那大公主也当有一件?”

  蓼芳撷微微点头,槁桐亦在旁点头道:“当年贫道出山受敕,家师为谢国主恩眷,特赐一块章莪山所出的玉璧,嘱贫道善为使用。贫道来朝以后,念三位公主年幼体虚,便特意将此玉璧交与匠人,令其均分三份,制为璎珞以赠三位公主。”

  珑姬见他说话时神情复杂,隐有慨色,便知前面这番话多半全是托词。章莪之玉虽非稀世奇珍,也算难得一见的灵物,于修士利处颇多。其师朝朔平白赠出此宝,九成不是敬他凡间公侯的声望,而是意在照顾卓晶瑛遗女。但若独赠蓼芳撷,不免落于形迹,便索性给蓼氏诸女皆送了一副,也足算是出手大方了。

  她听槁梧不愿明言,当下也不戳破,只道:“章莪之玉可退邪祟,若是时刻随身,绝不会被巫傀所害。刚才我方想及此事,再验大公主颈上璎珞,才知她戴的乃是赝物。”

  槁梧闻言,忙走到蓼团素床头,先道一声得罪,再小心揭了锦被的边角。他虽无珑姬的天眼,但毕竟是自己亲手赠出之物,对其色泽质地自然熟悉,只消略略端详,随即盖回锦被颔首道:“赩仙所言不错,大公主颈上璎珞乃是凡玉,绝非贫道当初所赠的原品。”

  珑姬道:“想是那妖人暗中替换,再以巫傀相害。”

  他们两人说到这里,不禁面面相觑,一时却再无人开口。蓼团素贵为露兰公主,虽已出嫁离宫,但也绝不是寻常百姓可见,更遑论替换其贴身之物,必然是宫中府内的亲信了。但蓼团素如今既已昏迷,这鱼目混珠之事究竟是何时发生,却实在难以判断。

  两人沉默片刻,终于是槁梧率先道:“大公主在宫中亲近的侍女,估来约有五六人,贫道稍后便去一一盘查。至于驸马府上的情形,还要请驸马郎代为查证了。”

  珑姬低应一声,正欲说话,忽听外头步声错杂,似是一男一女细声交谈,言语零碎,隐有争执之意。来者步履匆匆,转眼踏入屋内,打头的正是蓼佩素与驸马。

  蓼佩素此时窄袖短裾,下身则着轻襦裙,腰悬金吞黑鲛皮的长剑,又以纱巾束发,一派戎装打扮。她本来正与驸马交谈,一见珑姬等人站在屋中,当即收住话头,快步迎前道:“不想真人已经到了。”

  珑姬正端详她这一身英挺装束,目光自然落到颈上,却见她绸领底下空空荡荡,当即问道:“二公主,你颈上的璎珞何在?”

  蓼佩素未及答话,屋外又有一人道:“二姐是将此物给我了。”说话间迈进门来,却是几日前见过的长公子蓼馨烈。他今次脸上却少病容,身畔也无宫女搀扶,只是眉关紧缩,神情颇为无奈。再看他一身石青色简袍,不系佩玉绶带,原本甚是朴素,唯独颈前挂一串翠玉璎珞,平添几分华贵。

  屋内众人见状,皆是既惊奇又好笑。槁梧拈须道:“二公主,如今离长公子生辰尚有月余,你纵嫌贫道礼轻,想做这顺水人情,可也太早了些。”

  蓼佩素手扶剑柄道:“此物累赘硌人,激战时又易损毁,不如不戴。”

  槁梧连连摇头,吁叹不止。珑姬看到蓼馨烈的苦恼模样,也不禁微笑道:“二公主身在宫中,何须与人激战?此玉能挡邪祟,还是不要离身为好。倘若大公主昨夜有此物护身,也不致为巫傀所害。”

  蓼佩素依旧不为所动,只道:“既然能挡邪祟,那更应交与馨烈。昨夜那妖人扬言要诛我蓼氏三女一子,我便看看他如何杀我。”

  珑姬听罢却收了笑意,正容道:“二公主,巫术奇诡绝伦,不是凡人武功可敌,此事万万不可儿戏。长公子命薄体弱,你若执意将那璎珞与他护身,倒也无妨,只是自己却不应以身犯险。我手头有一剂灵药,还请先行服下。”说着自袖中取出玉瓶,倒了一滴红液托于掌心。

  蓼佩素身为凡人,不知此物来历,一旁槁梧却是识得红浥仙泉,连忙打个稽首代谢道:“真人厚赐了。”

  珑姬摇头道:“既已破戒,也不在乎多这一遭,还是小心为上吧。”说着将手中红液倒入蓼佩素掌心,亲眼见她咽进口里。她与尤安礼的情形又有不同,虽为女子,却非修士,因此服下后除了体热目眩,熏得两颊微红,倒也并未察觉其他异状。

  她正以手抚面,将信将疑,珑姬又转头凝视床沿的蓼芳撷,斟酌片刻后叹道:“三公主命中有缺,体格薄弱,若是擅服阳泉之水,恐怕将来留有隐害,倒是国师所赠的章莪玉更合用些。三公主,你这几日须当格外小心,不管何人前来诱劝,你颈上璎珞都万万不可摘下。”

  蓼芳撷原本独坐床角,静听众人交谈,忽遇珑姬对她叮嘱,不由怔了一怔,这才伸手抚住颈上璎珞,低声应道:“我晓得了。”

  众人交谈间,宫人已陆续将芳华宫内诸般玉器、铜器搬来。蓼佩素三人因来得晚,尚且未知蓼团素失魂之事,见状不由大感奇怪。槁梧便将事情从头讲明,言罢更叮嘱道:“章莪之玉只防邪祟侵体,却不能挡阴尸妖兽。大公子此后亦须小心,谨记时刻不离侍卫,勿要独身而处。”

  蓼馨烈听了只是一笑:“我向来少离焚锦殿,殿中又有国师早先所布的镇符,想是无碍的。倒是馨逸年小贪玩,须看紧些。听闻那妖人要杀陛下一子,却未道明是谁,或许就是想择机而动。”

  槁梧一夜忙碌,多数心思皆放在蓼团素身上,此时才猛地醒悟道:“不错,小公子今在何处?”

  蓼馨烈道:“早已告明蓉妃娘娘,让馨逸暂来焚锦殿与我共住。我二人居于一处,也可给侍卫们省些心力。”

  槁梧听他已然安排妥置,这才松一口气,正要称赞对方少年老成,遇事冷静,外头宫人已上前禀道:“国师,宫内的物什已全数查过,都摆在这里。”

  众人纷纷往室门处望去,果见旁边空地上杂物堆积,多是些焚香用的小炉,又或缀饰帘帐的玉环、玉球,乃至杌凳上所刻的女仙像,竟也给拆了下来。珑姬随着槁梧走到近处,将那木像拾起一看,不禁微笑道:“几位女郎与司侍倒真是仔细。”

  槁梧拈须摇头,只觉哭笑不得。其实宫中家具多是上等的金丝楠所制,虽属上佳木料,却非巫术可用,再者木雕原本与杌凳连体相通,纵能将魂魄置入其中,也决计不可封固。但他亦知这些宫人不通玄理,不过按他嘱咐行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无非畏惧疏漏错失罢了,心中也就不忍责罚,只道:“好在此处本已空置,否则恐怕三五日内难以尽觅。贫道所学粗陋,不谙察魂之道,还要劳烦赩仙。”

  珑姬道:“这个无妨。”便俯身将每样物什一一取来看过。她每样东西也不细细检视,只将手指在上头轻轻点触,随即摇头不顾。转眼间已将满地杂物都验过一遍,然后起身道:“这些都是凡物,里头并无大公主的生魂。”

  驸马自与蓼佩素同来后,始终愁眉不展,一言未发。此刻见珑姬这般轻易断言,忍不住出声道:“真人可敢断定?”

  珑姬道:“确信无疑。这些便是宫中全部的摆置么?”

  在旁等候的宫人赶忙俯首道:“禀真人,木、铜、玉之物,已然悉数在此。”

  珑姬见他们连杌凳上的雕像也拆了下来,知道此言多半是真,一时也感无计,只漫想往日所读道书,是否除却三材,另有他物可以封魂。槁梧却与她所虑不同,对宫人道:“且去找几个灵活有力的侍卫,将脊梁上也查一遍,还有外头庭院,看看草木有无翻动的痕迹。”

  宫人应声欲走,荆石突然跑到珑姬旁边,轻拉她的袖角。珑姬低头道:“怎么?”

  荆石道:“你们漏了一样。”说着朝屋内一指。珑姬顺他所指望去,正是室中原先所设的香炉,此刻炉中冰片尚未焚尽,犹在冒出缕缕青烟。这香炉外体虽错金银草纹,但边缘处澄光湛湛,显然也是铜质。


  (https://www.biqudu.com/84_84090/4736496.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