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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子亲拟关情


  尤安礼再见珑姬,已是正午时分。

  他前夜跟随槁梧讯问宫人,已是颇为疲乏,又以为午时要随珑姬去见露兰国主,更觉少不得麻烦,便先寻了间空室静坐调息。正自凝神内视间,忽而灵台触动,只觉似有外人窥看自己,当即收功睁眼。却看室前站了一个素服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赫然便是荆石。

  他陡见这么个活人不声不响地盯着自己,心中也是发毛,当即拾起置于腿边的折扇,没好气道:“你瞧什么瞧?想偷学不成?”

  荆石理也不理,探头环顾室内,问道:“她在哪里?”

  尤安礼见对方依旧这般无礼,更是没了好脸色。他知这小鬼脾气怪异,纵然此刻使些伎俩整治,多半也不晓得向珑姬告状,正寻思着如何下手,却听外头有人应道:“你找我么?”

  室内的尤安礼一听此声,不禁翻了白眼,却也莫可奈何,只得暗自腹诽,道你这小鬼若有本事,便一辈子做那凶神的跟屁虫,否则将来总教你吃些苦头。心中诸多恶语尚未念完,珑姬已飘然而至,立在门前,低头对荆石问道:“可是有事找我?”

  荆石仰头看她片刻,又摇一摇头,顾自走了。尤安礼看得哑然,珑姬颜上却无喜怒,只默默迈进室中,朱袖轻拂,将身后门扇带上。尤安礼见状道:“阁下,此时已近正午,可要离宫去谒国主?”

  珑姬轻轻嗯了一声,静立窗前片刻,方才缓声说道:“不必,我已去过了。”

  尤安礼一愣,正欲问她详情,珑姬又道:“我自幼修道,除却胞姐阿玲,未知血亲模样……你可还记得生身父母?”

  尤安礼不知她所问何意,只得应道:“倒也还未忘净。”

  珑姬又问:“可有兄弟姐妹?”

  尤安礼道:“自然是有的。我在家行三,离家修行时,后头尚有一幼弟。”

  珑姬轻轻应了一声,对他家人口多寡倒也不甚在意:“你在家时,父母对待诸儿女,可有亲疏之别?”

  尤安礼失笑道:“如何不有?那长子多劳、幺子得宠的事,普天下数不胜数 。至于生得女儿……阁下,内陆人情与仙岛不同,你亦是晓得的。若一般生养,莫非留待将来便宜别家?”

  珑姬默然片刻,轻轻道:“贫家如此,其情可谅。但既肯受生育之苦,想来定当爱惜,豺狼虎豹亦是如此,又岂有择子而食之理。”

  尤安礼听她说到这里,语中之意甚为郁郁,心中已有揣测,便探问道:“阁下,你今晨去见露兰国主,可是不大顺遂?”

  珑姬回首看他一眼道:“如何不顺?我无非去问小儿入观一事,国主亲承此事属实,又担保当年诸小儿无恙。我虽不知国师找这许多小儿何用,料来也并非邪法。”

  尤安利不慌不忙道:“那露兰国主既独见阁下,可是说了些舍卒保车、国事为重之类的话来?”

  珑姬一怔,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正视他道:“你不曾亲闻,又怎知晓了?”

  尤安礼哂道:“凡人无缘仙道,所求无非钱权之利。他蓼氏如今也不知是惹了哪路妖邪,若不能全身而退,自然是保得侯位香火要紧,哪能一碗水端得平了。阁下,要我直言,恐怕这蓼氏也不甚清白,才引得那妖人甘愿因果沾身,也要与他如此为难。”

  珑姬负手凝思片刻,摇头森然道:“此事再也休提。蓼氏纵有大过,亦当由豳天子遣使查判,问罪发落,岂容一邪修在此肆意滥杀?那人要取蓼氏四子,我便偏要一个不放,否则南域道统又颜面何存!”

  她既已定下决心,脸上阴郁之色顿扫,在室内踱了半圈又道:“你去为我办桩事。”

  尤安礼无可奈何道:“阁下但请吩咐。”

  珑姬望望他,蹙眉想了想,才咬牙道:“你夜间悄悄去凤栖观走一遭,看看里头的情形。”

  尤安礼给她这话吓得汗毛倒竖,险些从地上一蹦而起,正欲摇头拒绝,瞅见珑姬此刻的表情,只得小声道:“阁下……这不妥吧?”

  珑姬负手瞟他道:“如何不妥?”

  尤安礼与她目光一触,只觉身上冷汗涔涔,但事关性命,还是硬着头皮道:“凤栖观乃他露兰国的奉修之所,我私闯此观,若被人发现,此事追究下来……”

  珑姬嘴角轻撇道:“宫中修为最高者不过槁梧国师,境界与你只在伯仲,又怎会被人发现了?”

  尤安礼苦着脸道:“此事还是阁下亲去,更为稳妥。”

  珑姬听她再三推脱,秀眉倒扬,显出几分气恼,一甩袖道:“我身周真阳高炽,百里内如日如焰,无可匿藏,怎好当着槁梧的面进他的观宇?少说废话,让你去便去,否则何必要你随行!”

  尤安礼无言以对,心道你既晓得此事不光彩,何不当面去找槁梧对质,非要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嘴中虽不说,但神态目光,无不透出此意。珑姬看在眼里,也觉有些挂不住颜面,侧头沉脸道:“我虽得国主之言,但也不可尽信,还是眼见为实。凤栖观中应有当年祈福小儿的名册,你去给我寻来。我今夜设法邀国师前来相谈,观中当可通行无碍。纵有万一,由我出面担待便是。”

  尤安礼苦笑道:“那若未能寻到名册,又当如何?”

  珑姬道:“若施邪术,必有相应的法坛祭台。你若寻不到名册,那便将观中情形与我详细报来,也算你未辱使命。”

  尤安礼听她吩咐,晓得此事无可转圜,只得认命承下。他虽骗过不少大富之家,但在侯国宗室的宫内行此勾当,还真是破天荒的际遇,心中难免惴惴。当下也无意再打坐修炼,忙起身去寻宫人,好弄些材料来画符待用。

  珑姬见他着手准备,便不再打扰,又往内室看望大公主蓼团素。走入室中,不见蓼佩素身影,唯有蓼芳撷依旧坐在榻边,拿着巾帕替蓼团素擦拭颈脸。她于蓼佩素在时,尚且稍显活泼,此刻阿姐离开,又变得怯不敢言,只往珑姬浅浅一笑,便收了帕子,拿起旁边的绣绷,埋头下针穿线。

  珑姬匆匆一眼,见她绣的似是百鸟图,但底样草成,还未看出大致模样。她知这少女易羞,便故作不曾留意,上前去看榻上蓼团素的模样,见这大公主仍旧昏迷不醒,但幸在呼吸匀和,面色如常,暂未显出弊症。

  她看蓼团素这般模样,想起晨间露兰国主所说之言,暗中嗟叹不已。复又以指按在对方眉间,以真元顺着经脉走了一遭,助其活血健肌,不致因久卧而损。只是蓼团素症在失魂,如此做法无非扬汤止沸,不能解根本之困。

  待她替蓼团素运过周天,又对蓼芳撷问道:“殿下,请问二公主现在何处?”

  蓼芳撷手中一颤,似是下错了针脚,慌忙取过剪子,将乱线断去,才回话道:“阿姐早先带侍卫去了馨烈殿里,还未归来。”

  珑姬颔首无语,不欲再惊吓这弱质娇女,于是悄然步出内室,呼来宫人道:“想起一事,欲告国师,请取笔墨来。”便在桌边写一短书,道自己昨夜苦思,想起一古时留存的招魂法门,或可解大公主之难,然而毕竟是外道法门,施效难测,欲请槁梧今夜前来助阵,以策万全。

  她匆匆写毕,又审看一遍,想起自己如此取巧,已然近似行骗诓人,心中不免惭恼。但既已吩咐了尤安礼行事,更不能此时反悔,便断然提笔落款,又吹干墨迹,封帖交与宫人。她是槁梧邀来相助的仙家,宫人岂敢怠慢,不多时便回禀道:“国师已见书信,今夜必来助真人作法。”

  珑姬听毕回复,料得槁梧并未起疑,暗中舒了口气,便道:“如此甚好。我欲在今夜作法,须得事先准备,还要劳烦诸位。”又提笔写了一张长单,上列朱砂、槐木、令旗等物,又详细注明年岁、形制,将诸般细节一一交代,唯恐不能取信。但她意在调槁梧离观,所说招魂之法半真半假,也不愿过于劳人伤物,落笔处便酌减三分,划去珍物稀宝,亦扣了所用柳木的年岁。几番删改后,再付与宫人道:“便依此单筹备。”

  宫人得命而去,正逢蓼佩素迈入厅中,一见珑姬,快步上前问道:“听闻真人有法可救阿姐?”

  珑姬不料此事竟被她所知,怔了一怔,才想明槁梧方才定是在蓼馨烈住处,蓼佩素既去探望亲弟,多半也见了自己的书信。她不愿令蓼佩素徒劳一场欢喜,又不能明说用意,只好支吾道:“是想到一古法……但此术是古时西方修者所创,弃用已有千年,恐怕效用甚微。我今夜也仅一试,成败实难料知,是以未先禀告二公主。”

  蓼佩素闻言,脸上奋色稍褪,仍握了珑姬的手道:“无论成败,总承真人施救之情。”

  珑姬听她语出真诚,更添几分疚惭,忙作淡定之态,抽出手道:“承蒙贵国礼待,自当尽心以报。”说罢又匆匆呼来外头侍卫,令其入内清理杂物、布置法坛。

  芳华宫本来空置多时,内里摆设无多,不多时已腾出空处,又按珑姬所示架设灵坛香案,布挂令旗法幡,忙碌多时,转眼又是斜阳落檐,薄暮将晚。珑姬待法坛布置已毕,便遣开旁人,仅剩她与蓼佩素静坐屋中,等候槁梧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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