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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蝉雀相轮转


  次日晨时,珑姬依旧为蓼团素运气活血,又唤来尤安礼,令其留在蓼团素门前代为护法。

  三公主廖芳撷似是惯常早醒,亦已坐在长姐榻边,以香帕为蓼团素拭身,又拿过绣绷慢慢下线。她听闻珑姬召尤安礼代守,似是甚怕与门外的年轻男子独处,脸上顿起晕红,松开绣针对珑姬轻声问道:“真人欲往何处?”

  珑姬温言道:“长公主已失魂三日,不宜再拖,我欲去长公子宫中,好寻国师商议对策,故而暂请门下代为护法。三公主勿忧,我只令他守于门外,无事不得擅闯。若出不测,他亦有方告我,转瞬即会亲来。”于是也未跟蓼佩素请辞,便径自出房,又去荆石房中将其唤起,问道:“现下欲去会国师,你可同往?”

  荆石毕竟幼童,昨夜晚睡,此刻昏昏沉沉,直愣愣看了她半天,才回道:“去。”当即起床盥洗。珑姬在屋外等候少顷,见他跑出屋来,便欲牵了他离宫。荆石问道:“你要试一试那人吗?”

  珑姬轻轻颔首,传音道:“提防耳目,勿在此地多言。”

  荆石便不多话,跟着她走了两步,约是瞧见她腕间仍系白缎,又问道:“你若受伤,不能以术法自愈?”

  珑姬经他一问,甚感无奈,轻轻扯开白布,露出里头皮肉给他一看。但见割口处已然合拢,仅剩淡淡白痕,也行将褪去。她给荆石看罢,将白布掩回道:“我炼气至今,神魂已然内化于体,纵然刀兵加诸于身,只需真元不灭,便能行功自愈。你说的愈伤术法,玄门中也是有的,但或借灵草药石,或赖五行生气,枉费手脚物力,于我实在多此一举。”

  荆石道:“那假若你尸首分离,又或脏腑被掏,也能不死吗?”

  珑姬顿时哑口无言。若说此话的是尤安礼,少不得已被烧得嗷嗷惨叫,但她念童言无忌,只瞪了这小儿一眼道:“紫府在头,绛宫在胸,气海在腹,三田连贯,方能封固三魂七魄。若是没了脑袋,失了心宫,虽可延命一时,久之自然命绝。莫说是我,便连返神入虚的金仙也不脱此列。你这小儿,今后说话当有分寸,不可轻言凶事,否则易招其害。”

  两人谈话间步出宫外,自有侍卫上前问讯,引路去往焚锦殿。未等入殿,槁梧已然自内迎出,讶然问道:“赩仙这般匆忙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珑姬道:“昨夜与国师有约,要相谈擒拿妖人之事。我心急甚切,只想尽快使罪首伏诛,便冒昧来找国师,望不见怪。昼间阳盛,诸般邪法皆受滞碍,我暂离芳华宫,想来应当无碍。”

  槁梧听她这般自陈,扬眉笑道:“赩仙伏魔心切,贫道岂有见怪之理。昨日子夜施法,眼下两位公子尚未起寝,请赩仙与我去书房议事。”便甩拂麈挥退旁人,亲自领珑姬、荆石二人往书房而去。珑姬二度来此,打量周遭,却觉布置稍有异样,不禁多看了几眼。槁梧觉出她目光逡巡,便问:“赩仙在寻何物?”

  珑姬道:“此前在房中见一兰雀图,是长公子亲绘,颇得□□。今日不见,想是被长公子收起了。”

  槁梧听罢一笑了之,未以为意。三人于房中坐下后,槁梧也不多冗虚礼,开门见山道:“贫道自那妖人现身起,已将三位公主的随侍尽数盘查过一番,未见身染邪气之辈。驸马府上亦已探过,平日侍奉长公主更衣、盥沐的皆是宫中随嫁之人,忠信本分,悉事仔细,亦无可疑之处。”

  珑姬问道:“那几日来,长公子处可有异样?”

  槁梧摇首道:“两位公子今驾于焚锦殿,贫道连夜来守于殿中,全无异事发生。”

  珑姬轻轻看了一眼荆石,又道:“大公主失魂之事不可久耽,如今又连蛛丝马迹都未寻得。若那妖人迟迟不肯现身,国师意欲如何?”

  槁梧白眉耷垂,愁目唉叹道:“若是如此,唯有请赩仙暂镇宫中,贫道飞返万黛山求助掌教师伯,广邀同门相助。如此我众而敌寡,或可使那妖人知难而退。”

  珑姬微微蹙眉道:“此人既敢犯天之忌,祸乱一国宗室,想必已决意要铤而走险,不肯轻易罢休。国师纵邀同门前来,只能解短时之困,怎可防他三年五载?如今之计,必要想出一法,诱此人现身不可。”

  槁梧口中虽说要回山求援,其实心底亦知是抱薪救火,实为无可奈何之举。修士本身炼气化精,神魂稳固,除非境界悬殊,否则极难中术,而凡人脆弱易害,便如枝花菱镜,欲摘欲碎,皆是易如反掌,却又何能使落花回枝、碎镜重圆?是以古时修士斗法,若非伐黎这般的大役,则往往事先约战,以设阵破阵为限,以免双方挟私报复,殃及凡人。而今次对方既是明言欲害蓼氏,显是视青都禁令如无物,自不将万黛山诸修放在眼中。此刻听珑姬说破,亦只能颔首叹道:“贫道受敕以来,诸般礼祀统筹,咸奉家师教诲,未能独当一面。而今逢此惊变,竟至束手无措,实为惭愧。”

  他正自感慨,珑姬却道:“原来诸般祭祀之事,是朝朔真人授与国师?”

  槁梧不疑有他,颔首道:“贫道离山之时,正逢掌教师伯闭关修行,诸般事务多由家师代执。但如今年岁已久,想来师伯早当出关。”

  珑姬轻轻应了一声,又道:“听闻朝朔真人性好周游,不喜定居山中,经年泊荡于四海之地。这般代执山务,数十载间不得□□,想来是甚为苦劳了。”

  槁梧拈须苦笑道:“家师是个无定无拘之性,掌教师伯亦拿他□□不得,常叹其为敝山一祸,不想此事竟连赩仙亦有耳闻。”

  珑姬道:“也是昨日方才想起。昔年金鉴九转,逢我天人交感,抵至炼气化神的关头 ,便与家师一同在岛底闭关潜修。后闻有一鹤发童颜、戴花披蓑的修士乘白豚而来,欲晤家师不得,便留赠一宝珠与我同门师姐,随即跳海而去。此珠并无辟邪增功之效,唯有将其置于水中,则夜耀银华,十丈内如浸星池。家师一见此珠,便断言来者定是朝朔真人。”

  槁梧闻言亦干声笑道:“来时怪形无状,走时随性无礼,赠物华表无实,确是家师风范。家师秉性狷狂,时有惊世骇俗之举,但既献珠于赩仙同门,定是欲表钦仰,绝无冒犯之意。还望赩仙转与贵岛仙子知晓,莫犯了仙子芳驾。”

  珑姬淡然道:“此事恕难办成。门中师姐冲关化境未成,已于五十年前羽逝了。”

  槁梧脸上笑容顿止,正欲致歉表哀,珑姬已然摇首道:“生死皆数,不必萦怀。斯人之事再也休提,且想如何解眼下之难。”便又将一番闲话叙旧转回蓼氏之难。槁梧思其眼下困局,也叹道:“此番妖人作祟,本想若是万不得已,索性便暂将众位公子、公主请离宫中,或去敝山受护,或隐邻修之处,奈何不成,也唯有勉力行之。”

  珑姬轻抬双眉,问道:“此计听来亦无不妥,如何不成?”

  槁梧略一踌躇,摇头道:“诸位公子、公主皆在宫中长成,素无远行。与此地相去最近的道友,乃是霞旌山云甸洞苳水真人,此君隐世遗居,洞府难免荒僻,陛下与夫人爱子心切,恐其寄居清苦,又惧途中有变,是以不允。”

  他话音未毕,珑姬已将眉毛又抬几分,目光隐隐露出怫色,但仍不发一语。待他说完许久,才不急不缓道:“既是蓼氏自己不愿,也不可强求,那便罢了。我昨夜思虑此事,想这妖人挑在此时行事,必有缘故。但如今我与国师皆在宫中,与诸公子、公主终日伴行,料那妖人也无下手机会,是以这几日来风平浪静,不见踪影。若无我与国师在侧,此人当要趁机而动。”

  槁梧神情凝重,沉吟片刻道:“听赩仙此话,是想引蛇出洞了。只是此计虽可赚那妖人现身,毕竟邪术诡诈,期间若有疏失,恐怕反倒为其所趁。贫道受敕于蓼氏,自当尽忠竭力,忧其安慰,若悬其子性命为饵,此事实在是……”

  珑姬听出他语中吞吐,自是左右为难,便道:“倘若国师不愿孤注全掷,亦可取一折中法门。国师依旧守于焚锦殿,我便假作东去青都请援,隐匿附近山中。那妖人若惧欧阳先生动用金鉴,唯有趁此时机行事,所谋者多半便是二公主、三公主两位殿下。我再安排门下保护,一经察其踪迹,便召我归来,将其擒下。但我身周炽阳醒目,难以尽数掩藏,若欲骗过那妖人,势必不能藏得过近,全赖门下与国师机警行事。这般布置,终归是兵行险着,那妖人又未必中计,到底施行与否,全凭国师定夺。”

  槁梧凝目沉思,又将拂麈来去摇了数遭,才道:“赩仙此计听来,确是极有可行之处。尤仙使乃赩仙随侍,修为定然不凡,又擅离火之术,纵使赩仙稍离片刻,亦不致遭那妖人所害。至于两位公主……还是请二公主单独作饵为宜。”说罢似觉此话颇有不妥,忙又陈情道:“赩仙莫怪,此非贫道徇私念故,置二公主安危于不顾。但三公主病弱体怯,若遇险情,实难应变,反成其赘。”

  珑姬颔首道:“国师所虑甚是。二公主勇武不输男儿,又甚机警,纵遇险难,也可设法自卫。再者门下修为尚浅,令他护持两人,恐怕不能兼顾。如此便当使两位公主分居两处,诱那妖人去袭二公主……”

  她方说到如何安置蓼佩素、蓼芳撷二女,却蓦地止住话头,转首侧望墙壁,脸上尽是疑惑之色。槁梧正听她定计,不防她戛然而止,愕然道:“赩仙这是……”

  未等问罢,珑姬已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往外掠去,口中急喝道:“不好,尤安礼的佩玉方才已碎,芳华宫必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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