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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蛇虎互计瞒


  两人原本坐于书房中议事,珑姬忽出此语,槁梧只茫然瞬息,旋即醒悟其意,更是既惊且急,忙起身跟她一道奔出焚锦殿。

  他虽只有炼气修为,但胜在练过些外家功法,便不似尤安礼要纯仗符箓之力,提气纵身奋力疾驰,竟仅比珑姬慢上一线。殿外侍卫肉体凡胎,哪里能拦得住两人,只觉一阵疾风自屋内骤然飙出,仓促间刚能辨出红黑二色,便已飘然远去。待诸人揉眼后再看,哪里还有踪影?只得面面相觑,伫在原地呆怔片刻,才见荆石自殿内走出,看了看他们道:“国师和师父刚才赶去芳华宫,似有急事,请你们出一个人带我过去。此外守好殿门,不要让大公子与二公子随意离开。”

  宫中楼宇阻碍众多,若是腾云御空,起落亦甚费时。珑姬、槁梧既都晓得芳华宫所在,皆是不顾礼态,全力以轻身神行之术赶赴,不出十息光景,已至芳华宫庭外。但见原本戍守宫外的侍卫俱都不见,反倒是宫内人声鼎沸,叫喊呼喝不绝,一时竟看不清是何情形。

  珑姬既已遥感尤安礼将急火佩击碎,便知定有大事发生,当即抢入宫中,沿路奔往蓼团素的寝间。但凡在廊间遇了侍卫挡路,也无暇出言提醒,径自袖风一卷,将其挥退两旁,闪身冲入内间。她甫入室中,便闻到一股幽沁冷香,又见屏风外搁着金熏炉,猊首高翘,正往外头袅袅吐烟。两名侍女伏地跪在炉前,额头触地,瑟瑟呜咽不止。

  此景入眼,她也知多半赶迟,足下不由顿了一顿,才绕往内间,去看屏风后的情状。幸而触目所及并非血溅尸横,而是一水衫男子跪于榻前,正将怀中少女的衣袖捋高,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似欲施诊脉问切之术。

  珑姬见此一幕,心底稍松,方才定神细察。那水色华衫的男子自然便是尤安礼,而他怀中女子双睫低垂,玉容惨白,望之难辨生死,竟是不久前尚在侍候长姐的三公主蓼芳撷。

  尤安礼本来正给怀中的廖芳撷切脉诊断,忽觉有人靠前,抬头一看,见是珑姬赶至,忙不迭将蓼芳撷的衣袖捋回原处,又把蓼芳撷身子小心翼翼地倚在榻边,方才叩地请罪道:“珑姬阁下,是在下失职。”

  珑姬见蓼芳撷头颅低垂不动,已是生死未卜,也无心当场问罪,径自上前扶过蓼芳撷脑袋,伸指在她额头一探。真元在三田内走过一圈,便知她和蓼团素如出一辙,是丢了绛宫内的胎光命魂。

  她探明此状,固然愁于蓼芳撷中术,也庆幸她仅失一魂,尚未命绝。当下将蓼芳撷轻轻抱起,与仍旧昏迷的蓼团素并排放在榻上,然后回首对跪地的尤安礼道:“走前命你留守屋外,却不想还让三公主遇害,此处究竟发生何事?”

  尤安礼听她话声严厉,更将脑袋埋低,不敢与她对视。正要开口答话,外头又起骚动,却是蓼佩素听得动静,在廊间呵退一众侍卫,独自闯入室中。她疾步行至榻前,正欲与珑姬问话,陡然瞥见榻上横卧的蓼芳撷,身形晃了一晃,脸色便见发青。

  珑姬觉出她似有昏厥之状,正欲上前相扶,蓼佩素已然自行做了两个吐纳,稳稳走至榻前对珑姬问道:“真人,此地发生何事?”

  珑姬道:“方才我去焚锦殿与国师议事,也刚赶至,未知此事由来,只是……三公主恐已遭害,与大公主是同一般的失魂症状。是我大意失责。”

  她说到此处,见蓼佩素玉容惨淡,心中甚为不忍,不愿再与她详说。蓼佩素却自己俯身看了看榻上的蓼芳撷,验过她心跳脉搏,才咬牙切齿道:“若芳丫头不能醒转,如何向她亡母交代?必将这妖人碎尸万段!”手中攥紧了剑柄,又吐纳十数息,方才定下神来,对珑姬说道:“妖人奸猾至此,真人亦非有意致三妹受害,莫要自责过甚。事到如今,唯有全力擒凶,逼其解咒。我方才在宫外庭中练剑,远听此处隐有骚动,便奔回察看,到眼下不出半盏茶的时辰,三妹即已受害,不知真人赶到时是何光景?”

  珑姬正欲回答,外头又有人问道:“诸位大人,里头是何情况?”却是槁梧赶至。他行至榻前一看蓼芳撷模样,又察珑姬与蓼佩素神态,心底自然猜出大半,长叹一声颓然道:“贫道方才落后赩仙,便先在宫外召集侍卫禁军,令人封锁此宫各处出入……恐怕为时晚矣。”

  珑姬摇头道:“那也未必。三公主中术不久,那妖人眼下兴许还在宫中,详加搜查,或可追回失魂。我与二公主方才慌乱,都忘了下令锁宫,倒要多谢国师思虑周全。尤安礼,我走前命你守宫,后又感你击碎急火佩,究竟发生何事?”

  尤安礼原本退在一旁,听闻珑姬问询,才垂首答道:“在下方才奉命守在长公主房前,忽听廊外有沙沙异声,类同重布摩地,心中起疑,便将急火佩藏于掌中,前往察看。在下亦惧此为调虎离山之计,故而不敢走远,只行至廊角,见那头无人,便欲折返房中探问三公主安好。不料此时廊角内屋有一白绫破门而出,欲绞在下颈项,便即刻将急火佩掷地摔碎,又与那怪绫纠缠。一经摆脱,便喊侍卫前来相助,又赶回屋内,已见三公主倒在榻前,正欲上前为其诊断,阁下便已赶至。其后之事,阁下悉知。”

  旁边三人听罢他的言语,均自无言。良久后槁梧方道:“自尤仙使碎玉,至赩仙与贫道赶来,料想不过百息,竟已令其得手。此人设计周全,实为可怖。”

  蓼佩素环顾屋宇,却道:“那也未必。尤仙使守于门外,兴许那妖人早入室中,将三妹魇害,再引仙使走开,以此惑人耳目。”

  她此话一出,珑姬与槁梧俱往室内花窗望去。那两扇花窗菱格密布,中央数道顶框的兰花雕封死,虽可启窗透气,但欲从窗格通行,非得是婴儿之躯不可。两人见之,齐齐摇首,槁梧又望一眼屏外道:“炉旁那两位女郎是何情状?”

  蓼佩素探头一望道:“似是三妹宫中的侍女。”便将两人呼到屏前。二女俱穿绿裳,体貌甚为年幼,此时忽逢大变,早已吓得花容惨淡,体似筛糠,若非面前站着的皆是贵人主家,怕是已然相抱而泣。蓼佩素本来心悬姐妹,语气已带三分厉威,见她二人这般模样,合目轻叹一声,软了神色道:“你二人不必害怕。此事是妖人作祟,你们两个侍儿又有何能耐护主?将所见之事如实禀来,我亦不会责罚。”

  二女听她所言,脸上惶恐稍淡,其中一人禀道:“殿下今日身感不适,嘱妾等取以前用的药香来熏。待妾等出室不久,便听宫内喧吵,才知殿下遇害,实不知其中详情。”

  珑姬闻言顾向尤安礼,意问他这二女所言如何。尤安礼点头应道:“确有此事。三公主曾出屋嘱咐在下,呼来这两位女郎为其焚香,彼时公主殿下虽有疲困之色,但言语举止悉如常态。等这两位女郎离去片刻,才闻廊角异声,与这两位女郎足声大异,绝非寻常步履,是以起疑。”

  众人闻言各自讶然。珑姬上前道:“二位女郎请抬头。”便一伸指在二女额头点过,又冲蓼佩素与槁梧道:“二位女郎体内如常,未曾中术。”

  蓼佩素神色沉沉,低声道:“你们两人进来时,可觉屋中有何异样?”

  二女对看一眼,纷纷摇首。一女道:“屋中摆设都同昨日无差,殿下气色不佳,道是头疼心悸,也是常有症状,往日熏一阵香便能见好。”

  蓼佩素更是愁眉不展,又问另一宫女,所答亦是雷同,便将两人一并遣退,似已是茫然无计。珑姬与槁梧虽无言语,却不难能料知她心中所想。那两名宫女入内时,廖芳撷尚且无事,但等尤安礼遇险,便已中术失魂,其中时隔何其短暂,如此莫说缉拿凶手,便连剩下的蓼馨烈等人也是危如垂卵。纵使此人忌畏珑姬与槁梧,不敢正面与之对敌,然而时日一长,终有疏忽可乘,难道又能真的对余下诸子寸步不离?

  想及此处,珑姬尚能自持,槁梧却难释忧怀。他虽有师门赐下的一应法器灵宝,但见得尤安礼神貌,知道两人修为相差无多。尤安礼一时大意便即着道,倘若换做自己,亦未必能挽危局,心中顿时焦急起来,呼来侍卫吩咐道:“严守宫门,不得再令人出入。另去请长公子、二公子速来此处,途中万万小心。”说完这番话,犹觉不能放心,改口叹道:“罢了,贫道亲去接驾,你们守好此宫。赩仙,二公主便劳相守。”

  珑姬点头道:“自当效劳。”便目送槁梧离去,但觉其步姿迟缓,隐有蹒跚疲累之感,心中亦感悯然,有心传音与他劝说两句,终究还是忍下。蓼佩素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默默替蓼芳撷盖过薄衾,起身道:“真人随我去看看廊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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