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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艳祸出


  露兰国主匆匆而来,却只隔着屏风望过蓼芳撷,又与蓼佩素叙说几句,便即率众离去。尤安礼奉珑姬之命守于榻前,见这国主前几日尚且神采飞朗,虽已至中年,却不失俊美丰润,但眼下连番打击,已然大变了模样。非但形容憔悴已极,说话亦是断断续续,伦次错混,倒比蓼佩素还不如些,显是伤心过度,一时神志失常。

  尤安礼虽是作壁上观,但见对方这般模样,也不免心生感慨,想此人贵为一国之主,但于妖法邪术面前,竟是半分办法也无,足可见血肉凡胎的无奈。这露兰宗室倒霉至此,实不知是往日做了何等大孽。

  他心底稍有唏嘘,一双眼睛却不忘四下观察,无意见瞧见珑姬立于蓼佩素身后,似正听露兰国主言语,然而却垂目袖手,侧对露兰国主,模样甚是奇异,不禁心感蹊跷。他与珑姬相处多日,于对方的情态摸得颇为清楚,见她容色淡漠,眉目含霜,便知这凶神定然心中不快。眼下蓼芳撷中术昏睡,珑姬若是因此事怀愤,倒也顺理成章,可早先验查白绫丝傀时,分明见她析理自若,而眼下国主到来,反倒开始拿脸作色,委实难得一见。幸而露兰国主神思恍惚,只顾携了蓼佩素的手喃喃说话,也未察觉珑姬异状。

  蓼佩素见父亲伤心至此,自也悲愤交加,但知此刻不可乱了方寸,仍旧强忍泪光,柔声与露兰国主劝说安慰。她本想呼人去将蓼馨烈、蓼馨逸二人叫来,但转念间想起父亲眼下神智糊涂,纵然见了两名弟弟,也不过徒惹忧心,便即作罢。欲令宫人护送国主离宫,继而又省起一事:那妖人虽扬言欲诛自己一众兄弟姐妹,但其实恶人之言向来无信,既是意在与她蓼氏为难,又如何不会谋害自己双亲?

  她一得此念,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自彷徨间,忽听身后珑姬传音道:“二公主,观国主之貌,似是忧思郁结,不宜再逢变故,还请他远离此地是非,多加静养为是。”

  蓼佩素回眸看一看她,欲言又止,最后仍移步到珑姬面前,细细低语道:“真人,若是那妖人声东击西,胁在我姐弟诸人,实则……实则另谋他人,该如何是好?”

  珑姬这才知她所虑,当即传音回道:“二公主,此事不必多虑。国主乃天子御封之侯,既是受命于天,则有运数护持,那等邪修再是狂妄,也不敢肆意加害。”

  蓼佩素听得茫然,哪里又晓得这缥缈的“天命”、“运数”如何能护持于人,当即摇首道:“那妖人既已害了阿姐和三妹,想已是穷凶极恶,哪里又会去顺应天理?”

  珑姬道:“他不得不顺。二公主,恕我直言相告,你虽为贵姬,但终究是仰父恩惠,命数未定,天运不在你身,长公子、二公子为男儿,可也是一般的道理。但国主乃亲身在位的王侯,诸位夫人亦有凤运相护,那妖人若敢相害,则是违了昊阳仙旨,即刻便有天劫临身。是以这妖人纵然将宫中屠绝,也决计不敢碰国主半根手指。”

  这番话说出口来,珑姬心头也暗道一声惭愧。其实豳王乃昊阳代冕的天授圣主,由其御封的诸侯王自然共得福荫,于冥冥中受乾坤气数庇护,得四方灵精避趋,邪法恶咒全难起效。然而此恩仅止于登基掌玺之人,于其眷属却无一分偏顾,若那妖人不以露兰国主为旨,而反去取诸位后妃,则丝毫不会受此护持干碍。那所谓凭夫而贵的“凤运”一说,却不过借了民间讹传,是个常常说与贵妇的吉祥彩头,并无实际来由。

  她想及此处,暗暗又看一眼荆石,只望此事能如人所愿,不再节外生枝。而蓼佩素听她说得决绝,已然信了七八成,又想芳华宫中诸子齐聚,若露兰国主也在此间逗留,等若是久立危墙之下,反不如远走避祸,终于是令侍卫护着国主返驾,不在此地徒惹伤心。

  如此一来一去,其实统共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但因诸事惶乱,万缕千丝缠作一堆,弄得众人皆是身乏神疲。蓼佩素好容易打起精神将国主送离,方欲回偏室讯问宫人,蓼馨逸又不知从何处溜来,一见父亲已走、生母未来,便含泪抱了她衣裙不肯松,纵然厉声喝斥,也挡不住他亦步亦趋,蛮缠硬搅,一味哭问三姐何时能醒。

  蓼佩素与这幼弟虽非同母所出,但平日里多有亲近,对其亦是疼爱有加,实不比胞弟蓼馨烈疏远多少。此刻正值心烦意乱,对其训斥几句自是不免,但要当真痛加责罚,却也狠不下手。再见这幼弟眼圈发红,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尽是委屈慌张之色,终于叹了口气,俯身抱了抱他道:“你这哭包儿真是个祸害,只有你阿母与大哥治得住你。”便要宫人去找蓼馨烈。

  蓼馨逸仍旧缩在她怀里道:“馨烈哥哥想一人独处,把几个姐姐和国师都遣到外头,还让阿逸出来找二姐。”

  蓼佩素闻言蹙眉道:“如今乱局,他怎么还如此大意?我去说他。”便带着蓼馨逸一道去寻长弟。珑姬听槁梧亦在蓼馨烈处,便不随她而去,反到蓼芳撷榻前探看。

  本来蓼团素失魂昏睡,心跳脉象虽有,但较常人略弱,一应体征近似龟息,短时内食饮不济也不伤及性命,故而诸般不使重力的照料,全由蓼芳撷及其侍女代劳。但如今蓼芳撷亦已中术,便不能再这般大意轻忽,只能搬一软榻置于蓼团素身侧,使两女并身而卧,又招来十数名宫女昼夜轮班侍候,时刻不离人眼。

  其实那妖人若有意杀害二女,根本无需生取胎光,直接破了三田命穴即可,纵然去而复返,也非这些宫女侍卫可拦。蓼佩素如此安排,无非图个安定人心,珑姬也就未出言阻拦。此刻室里众目昭彰,不过一屏之隔,也不得多做什么,只替蓼芳撷运气活血,再轻轻掀开她领口,见颈上空空荡荡,也不由一阵暗愁。

  原来蓼芳撷有槁梧所赠的章莪玉璎珞护体,理应不惧夺魂摄魄之术,但此玉毕竟只属灵物,并非法宝神兵,固可敌无形无质的邪法,却挡不得明刀真箭。尤安礼脱困于丝傀,赶至室中之时,首先探了蓼芳撷鼻息,随后便想起这护体璎珞,掀领一看,果真不见踪影。那玉的要紧处,蓼芳撷早经她和槁梧再三嘱告,料来不会自己无端摘卸,理当是那害她的妖人设法取下了。蓼佩素令侍卫遍搜宫中,也迟迟未能寻得,不知是藏得诡妙,还是已被带离此地。

  珑姬心头千头万绪,但因眼下局面怪险,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静立原地出神。尤安礼在旁久候,有心去看看蓼佩素那头情形,但未得珑姬允可,也不敢擅离职守,穷极无聊之下,便开始打量蓼芳撷、蓼团素二女的睡颜打发时间。若在平日,他自然不敢如此乱瞄王公贵女,纵然偶有直视,也须马上偏开目光,免惹非礼猥亵之嫌,但此刻两女俱是昏睡在床,珑姬背对于他,其余闲杂人等俱在屏后,倒给了他一个绝好机会,来细瞧两位金枝玉叶的芳姿。

  他细观之下,顿觉这二女虽是同父所出,五官面貌却大相径庭。蓼团素身为王后所出的长女,面骨稍圆且润,若银盆秋月,虽因久卧失魂,减却三分芙蓉艳色,仍见其端丽娴雅之美。而蓼芳撷美则美矣,毕竟病弱之躯,又是年幼未能长开,脸颊甚是瘦削,五官亦是小巧精秀之极。她平日清醒时尚有一泓秋水黑瞳作了点缀,此刻双眼紧阖,便显得分外苍白,宛若是毫无生气的雪雕玉像。

  尤安礼悄悄将二女打量过一番,虽谈不上色令智昏,当真生出什么龌龊之念,也不免心中感慨,暗道前朝黎王选妃取秀,虽广令四域诸侯进献,但得宠得名的美人却多自南域,看来确是水土养人,饶出佳丽。可惜自豳国始立,青都谏告媴氏,连废前朝十余酷刑、百余徭赋,这选献美人之事亦已禁绝,再难自域外得见南国丽姝的风采。他一边同情那豳天子少了艳福,一边又将蓼团素、蓼芳撷二女两相比较起来:若论精雅,自然是蓼芳撷更为清秀脱俗,但毕竟年幼体薄,输了几分妖娆娇妩的风情媚态,中看而不中赏,却不如蓼团素秾纤合度,正值艳龄。不过这二女都以柔美为质,比起那眉目偏似生父,稍显英姿俊骨的二公主,都可算是楚楚弱质,引人怜爱。

  他正琢磨着这般无聊念头,眼睛自然盯着二女的脸庞来回打转。久视之间,脑海里模模糊糊浮出一丝怪诞,似是冥冥中抓住了某桩极要紧的关窍,却又如雾里观花,不能窥其真貌,只觉背脊莫名生寒,还待细思究竟,榻前珑姬忽而转过身,一双眸子直直朝他望来。

  尤安礼犹在寻思那怪处,不防她突兀瞧来,顿时吓得心胆一颤,忙不迭别开目光,假作在观赏屏上泼画。他知珑姬出自海外异岛,又是青都中辈分极高的化境修士,自然淡看内陆礼教,也无甚女儿矜羞可言,故而大可正眼直目地瞧她,不必有非礼逾矩之惧。但若被她发觉自己不敬蓼氏,那便不能一概而论了。自己前科未销,倘若因多贪这几眼的美色而再被珑姬记上一罪,那可是大大的蚀本生意。他唯恐受罚,心头自然忐忑不已,方才那些许怪异之感自是抛诸脑后,哪还顾得上浮想乱猜?

  珑姬面沉如水,也不知是否发觉了他方才的动作,只把冷目朝他身周扫得一扫,说道:“尤安礼,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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