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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孤诀指云路


  这厢珑姬欲命尤安礼传信青都,忽又说起红浥岛一段旧事,尤安礼才知原来赫月之徒非止玲、珑二姬,还另有六名女弟子。这六人虽未必个个皆有珑姬的根赋,但其中首徒银盏儿、末徒星灯儿皆已近于返虚,神通当在未得焰心的珑姬之上。谁知星灯儿陡起发难,竟将同门姐妹辣手戮绝,说来也是令闻者心惊。

  尤安礼虽自认不是善类,但与这星灯儿的手段一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心中既感悚然,又忍不住暗暗称奇。乱寻思了好一阵,方才对珑姬道:“原来当年青都未能遣出西行修士,是因这星灯儿的变故,在下确是今日方知。但她如此狂行,不知究竟所图何事?”

  珑姬默然片刻道:“我也不知。她夺了银盏儿的法宝,又想引动地火焚毁神宫,幸而未成,被我师父废去道行,一夜衰为白发老妪。此人所犯所为足以论诛,但师父念她追随多年,不忍亲手弑杀,便将她送返故乡等死。她的心思,或许只有师父能懂。”

  她既提及赫月子,尤安礼便不敢再问,正琢磨着那星灯儿究竟是何等人物,却听珑姬又道:“此事是我红浥岛的私闻,今日特意告你,自有我的用意,不得擅自外传。你到了青都,若逢掌教真人,又或先见东游先生,都将今日露兰国之事,并同星灯儿的旧事一道禀明。”

  尤安礼被那红浥岛内乱之事所慑,早忘了先前珑姬所托,经她此刻诫令,方才省起,不禁愕然道:“阁下的师姐银盏儿乃奉青都之命西行,因此惊变而未成,此事掌教真人怎会不知?” 珑姬道:“星灯儿所作所为,掌教自然知晓,但最后处置发落她的是我先师,掌教并未过问此事。你到青都之后,须得将事由原原本本地汇禀掌教,尤其是那星灯儿的发落,务必说清。”说到这里,似觉信不过尤安礼为人,又道:“你再立个誓。”

  尤安礼顿感郁闷,心道你既要我传两件事,何不索性一起说了,还要累我发两回愿,岂不白白折腾?修士起愿可非凡人夸口,倘若赌咒发誓得多了,恐怕原本无事也要倒起霉来。不过他虽恨这誓出难违的规矩,眼下横竖已债多不愁,也依旧以手指天,将誓词清清楚楚地说了。

  珑姬见他立完心誓后脸色颇不好看,忽地一笑道:“你莫觉得眼下立誓发愿有何不好,将来送你入洗瑕洞中,怕你到时恨不得自己发上百十来个血誓。”

  尤安礼道:“本是自愿为阁下效劳,发几个誓又有何难,但听阁下吩咐,绝无半丝异念。”心底却琢磨着珑姬后半句话是何玄机。珑姬听他嘴上说得谄婉动人,难得不露鄙态,反倒妙目盈波,嫣然含笑,正是千里霜云乍散,遍室春光暖晴,看得尤安礼亦是脑中一乱,旋即又警醒过来,腹中暗暗骂道:邪魔见喜人见悲,宁听鬼哭胜鬼笑,这凶神平日里不假辞色,此刻无故□□,定是肚里有鬼!垂下脑袋偷瞥对方,见她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忽而想起凤栖观中怪异的鸟身女仙像,更觉心惊肉跳起来。

  珑姬无故而笑,也只斯须工夫,便复归往日神态,对尤安礼道:“露兰国妖祟之事,这几日内当见分晓。你所学符箓术虽是巧妙,但与人正面斗法,实在难堪大用。我袖内的急火佩又已用尽,不得再多给你,今夜以后若起争斗,你便护了那些凡人自行退下吧。”

  尤安礼诺诺应声,自然不会在攸关性命的事上强出头。珑姬也知他惜命乖觉得很,实不用旁人来替他操心,便让他这室中自行静坐养息。尤安礼未想她如此好说话,不禁问道:“在下逗留此室,那大公主与三公主处……”

  珑姬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正起身欲走,忽而又似改了主意,复坐原处道:“我想起一套青都古传的道诀,与你颇有裨益,便趁眼下传与你吧。”

  尤安礼更是惊诧不已,想不通这凶神何以突然转了性儿。须知天下炼气之法多如牛毛,但千支百流实系一源,无非是在三田七脉内蕴养精元,化为真气,而青都为辟道开源的乾元祖师所立,其炼气法自然被崇为正道中流。乾元子座下门徒无数,得意者如十二金仙、日月二童,又各辟蹊径,枝繁叶多,难以举尽,皆可算作是青都道诀。珑姬乃赫月传人,所学所知必是青都内的独门之秘,理应师徒相传,不授外人,怎会突然告于自己?

  未等他想通此节,珑姬已然开口诵道:“坐钟守瓶,关目凝丹。意定玄珠,神盘紫海。流起奎鬼,炉闭昴危…”

  尤安礼炼的虽是妖诀邪法,但毕竟也属修士,对玄门诸般喻指自然熟悉。耳听珑姬口诵之词,便知是以二十八星宿对指穴脉,立刻排除杂念,只顾凝神倾听,默记运气法门。他每听一句,自然在体内假想真气走势,然而愈听珑姬所言,脸色便愈发古怪起来。待珑姬将这百字心诀念完,终于忍不住疑道:“阁下,此诀所述的心法……忽足忽首,诸脉断绝,要真气不走绛宫,由紫府直抵气海,这岂是凡胎能为?”

  珑姬道:“你不闻诀首言‘意定玄珠,神盘紫海’?此诀不是教你以真气搬运,而在冥想悟参。你照此诀所说,静定内视,依次观想诸穴,便体生冷热异感,又或如针刺刀剜,诸般幻触,皆为光露迷影。久练此诀,便可清心见性,增益智识。日后你入洗瑕洞中,多半要修行此类心诀,我便在此传你,督你早日行功。”

  尤安礼一听,原来此诀并非聚精化元的炼气功法,而是套打磨心性的“心诀”,顿时失了兴趣。这类心诀名作是道门功法,实则连凡人也能抄来三四篇,恰似老驴推磨,愚夫拜仙,全凭一股撞死不回头的蠢劲儿,却不能见半分实效,何必浪费时间去练?

  他断定珑姬多半有意作弄于他,但苦于对方势强,也不敢抱怨,只得敷衍应对。谁知珑姬却颇有严师之态,见他口中附和,毫不轻纵,反而抬眉道:“你既已听会,便将此诀背与我听一遍。”

  尤安礼无奈,只得勉强张口道:“坐钟守瓶,关目凝丹。意定玄珠,神盘紫海。流起奎鬼,炉闭昴危……”

  这心诀虽仅百字,却是言简意赅,句句皆有实意,偏又前后不承。饶是尤安礼自负机敏强记,毕竟只听珑姬口述一次,又哪里能尽数掌握?慢吞吞背到七八十字,口中念道:“熏柳沉尾,浮首空蒙……”终于头昏脑涨,心底苦苦推算穴位,却实在记不出下文来。

  珑姬早料此诀繁杂晦难,断不可能过耳成诵,尤安礼能背出大半,实已殊为难得。但她原本有意立威,要让这偷奸耍滑之人吃些教训,自不会出言赞赏,正欲板脸发难,却听身后默坐的荆石忽道:“攒轸抱虚,置骨寒冥。”

  旁边两人听他所言,俱是惊异不已。珑姬熟知心诀内容,自然晓得他所说不错,不禁回首奇道:“这心诀你全能背得?”

  荆石道:“可以。”

  珑姬亦知这小儿有一瞬十行,过目不忘之能,但道法口诀不同于寻常书籍,所用字词极是精简,若非炼气修行之人,纵是听过百遍也不知其义,无异于是天书蚓文。她心中半信半疑,便道:“你试背一遍。”

  荆石便依她所命,自首句“坐钟守瓶,关目凝丹”而始,一顺背至末句的“星行遍体,万象法中。”期间一气呵成,竟连半丝停顿也无,听得旁边两人讶色更浓。珑姬听他所念分毫无差,始信其能,又忍不住疑道:“你可听得懂这诀中的意思?”

  荆石摇了摇头道:“只记得发音。”又问珑姬道:“钟和瓶是指什么?”

  其实所谓“坐钟守瓶”,指的是行功之时须得静坐端严,稳态如钟;又须缄言绝声,如瓶塞口。大凡打坐入定,皆有此类讲究,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喻象。他连这最为浅显的首句都未解出,那后头涉及诸般穴脉的诀语自然更不能通。如此纯凭音节相记,其识力真可说是匪夷所思。

  尤安礼素来厌恶这小儿,觉得此子处处可疑,多半是在别处学得过些许玄门道词,却在眼下装模作样,当即便欲设法拆穿。他细想方才荆石背述心诀的情形,发觉这小鬼虽未念错一字,断句起调却极是怪异,大异于珑姬和自己所诵。

  这心诀四字成一短句,念时自会以此为顿,唯独荆石虽然念得极快,却长短不一,往往断在句半词隙当中。若以这小鬼所念的句读来录写全篇,那定然要将整篇心诀断得七零八落,半句不通。这般错乱古怪的读法,也唯有不谙诀意的人才会如此,但此中尚有一节不通:倘若这小儿当真是耳闻不忘的奇才,既能记下珑姬所念音字,又如何会记不住四字一组的句读?

  他略一寻思,心中微动,想道:莫非这小鬼背下整篇心诀,并不是纯凭强记音节,而是靠了篡字改句,附会他意?若不如此,他也不必把好端端的四字真诀背得这般古怪。然而再忆荆石方才所诵,依旧只觉乱七八糟,凑不出别的语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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