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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三歌引道途


  尤安礼虽觉荆石背诵心诀的模样极为怪异,但毕竟只是一桩小事,也懒得多加纠缠。而珑姬自与尤安礼相谈起,便任由荆石默坐旁听,倒并非将这木头似的小孩忘了个干净,实则是有意如此。她断定这小儿三田闭塞,难以内视经脉,是天生便没有修道的资质,纵然能照这心诀观想,也不过稍有清神増智之效。当下全然不以为意,反将诀中几处隐喻对荆石一一说明,又道:“你是凡人,不能养气于田,但若日后能勤练此诀,也有裨益之处。”

  荆石哦了一声,脸上不显喜怒,仍是追问诀中几处字眼。珑姬听他所问,知道此子不懂天星之学,更不知如何将星宿与人躯各处对应。她想所谓得道,其髓无非“天人合一”四字,此乃养生化气的根本,不仅修士皆知,纵是凡间有些学识的贤士异人也多半深谙此理,以求趋吉避凶,延年益寿,并非青都内部的不传之秘,又惜这小儿天赋异禀,索性便道:“玄门启蒙,须记三歌,分为《步天歌》、《洞流歌》、《连山歌》,又有三诀,是《游幽诀》、《化膏诀》、《蒸云诀》。你身无仙缘,三诀学来无用,三歌却当熟知,将来亦可观天察地,不为凡庸之辈。”

  玄门所谓三歌,实为一套囊及阴阳五行的术学,编作谣句短词,以便记诵。虽说歌中内容甚是浅显,远不能深入精微,但本来便为传授蒙童后学而作,却比那浩繁卷帙来得易懂。《步天歌》点拨天星黄道,《洞流歌》阐讲经脉穴宫,《连山歌》粗括五行八相,皆是观识天地的入门学问。至于三诀,却是一整套指点如何炼气的法门,《游幽诀》即是教人如何屏息凝神,内视经脉,《化膏诀》是养生培元之理,意在化精为气,《蒸云诀》则指御使真气周游体内,以此强体行术。这三诀前后相贯,纯讲行功打坐的诀窍,对凡人毫无用处。

  荆石既然三田七脉俱绝,便不能化精为气,这三觉仅有《游幽诀》勉强能用。珑姬念此,便只口述三歌,又粗略解释其义,对三诀则略去不提。

  三歌之中以《步天歌》最长,共有两千余字;《洞流歌》次之,近有千字;《连山歌》最短,仅有六百余字。然而三歌难易却又与字长相反,《步天歌》指述天上诸星宫位,形象易懂,《连山歌》论的是五行易理,却极为晦涩复杂。珑姬知荆石死背的能耐罕有人匹,每歌只整诵一次,便逐句去讲那《连山歌》的歌义。饶是这般囫囵指点,亦已费时不少。

  珑姬既然起意讲道,尤安礼亦不敢擅自离开。他虽出身邪路,未曾学过青都一脉的三歌三诀,但毕竟是入了门径的修士,对珑姬所讲内容早已烂熟在胸,听来甚是没趣。只想这凶神当真闲极无聊,非要给这凡人小鬼讲道,纵然日后能有些出息,也不过是个百年短寿的凡人,何必多此一举。

  他是一介野修,唯求立身保命,最好不过修行入化,换来个长生久视,本领通天,自然不解珑姬所图。而珑姬心中暗藏隐事,所虑极久极深,也未尝与人言说,只觉既然今日遇了荆石这奇才怪儿,可算是机缘巧会,便助这小儿一程,将来或许便成善业。

  她正讲到一半,外头却有宫人扣门问讯,道是二公主殿下遣来相邀。珑姬虽未将《连山歌》解完,也只得半途而断,撤去室内的隔音阵法,领了两人去见蓼佩素。

  他三人在室内密谈,不知不觉已有一两个时辰,期间蓼佩素也自繁忙,既要安抚幼弟,又须率众搜宫,好半晌才想起未见珑姬,于是遣人来问。待珑姬随宫人前去相会,便见槁梧与蓼佩素共坐外厅,正论眼下变故。槁梧听过蓼芳撷和尤安礼的遭遇,似也无计可施,锁眉紧目,抚须嘘叹,见珑姬入厅,也只勉作礼数,掩不住脸上忧色。一等珑姬落座,便欲开口相询,珑姬却先行问道:“国师奉山主之命来贵国受敕,不知近年间可与山中通过往来?”

  槁梧满心皆是蓼氏之难,哪知珑姬突发此问,略略一愕,才道:“惭愧,贫道久在王城,不曾回山,上次得悉山中情形,乃是同门师兄云游到此,迄今亦有数年。”

  珑姬嗯了一声,又问:“那贵师朝朔真人如今可在山中?”

  槁梧摇头以表不知,稍一沉吟再道:“家师酷好访古探幽,乃是个泉石膏肓之性。如今师伯又已出关,眼下多半离山出游了。”

  珑姬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似也是临时想起,随口一问便休。槁梧知道自己师父朝朔子曾去红浥岛游访,未见岛主赫月,便留一灵珠而走,虽不至说放肆无行,却终归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更不去主动提它。他一扫拂麈遣开宫人,又令青阴、素翳两名童子守于室外,方才道:“先前赩仙与贫道在焚锦殿中秘谈,商讨如何迫那妖人现身,正欲设一巧套引蛇出洞,不想却输对方一步,反使三公主殿下中术,实在是……”

  他说到这里,又要摇头叹气,蓼佩素却蓦地问道:“原来真人与国师已有计策,不知这引蛇出洞之计怎生讲法?”

  槁梧与珑姬相望一眼,见蓼佩素意态甚坚,便将先前所说的计策直言道出,自珑姬如何假赴青都求援,实则潜伏城外,再如何以蓼佩素为饵引那妖人现身,诸般利害风险,全无隐瞒。蓼佩素听罢槁梧言语,击案道:“此计甚好,何不照此施为!”

  珑姬却摇头道:“二公主,此计恐怕不能成了。”

  蓼佩素道:“如何不成?我有真人所赠的灵玉,一遇那妖人,立刻掷地求援便是。那妖人鬼鬼祟祟,只会害我阿姐、三妹这般弱质女儿,我却有武艺在身,偏要和他斗上一斗。纵然不是对手,撑上几息光景,断无难处。”

  珑姬仍旧摇头不已:“若是以往,我也觉此计可行,但如今三公主遇害,此计便已不妥。先前宫中守备森严,我又命尤安礼守于室门之外,却仍不能护得周全。此人必有些独术秘法,又对宫中情形极是熟悉,方能出手如此迅速。妖术奇诡,并非勇识武力能及,我若离城百里,并无把握及时赶回,二公主千金之躯,更不应轻易涉险。以我之见,还是进谏国主,请诸位公子、公主往霞旌山云甸洞暂避。”

  蓼佩素忽听她说出一个全不相干的地名,不禁奇道:“霞旌山指的可是北郊野处那座孤峰?这云甸洞又是何地?”

  珑姬虽从槁梧口中听闻此间有一修士,其实所知亦不甚详,便也拿目光看着槁梧。槁梧见状代言道:“二公主有所不知,此山虽近王畿,多迎游樵,但峰顶绝险处罕有人及处,实有一位同修隐于峰中。此人法号苳水,与贫道当属同辈。贫道初来王城,也曾晤过芳邻。此君性虽孤僻疏狂,实是热肠好义之士,昔日屡扮药民,将那迷客引出山外。他洞府名作云甸,孤悬绝峰,又借山势泉形布以五鬼迷踪阵,等闲妖邪定不能侵。若由赩仙出面请此君助阵,当可保二公主与两位公子平安。贫道先前便曾以此事问于国主,只是……”

  槁梧说到这里,虽是言语未尽,但其意已显,便是欲先劝动蓼佩素,再去关说露兰国主回心转意,将三位宗室子女送入山中暂避。然而未等他说完,蓼佩素便已是高昂臻首,怒睁杏目,断然道:“那妖人如今欺上门来,便让我蓼氏夹尾逃遁,成何体统?更何况阿姐、三妹失魂不醒,没有我独去避难的道理。莫说父王不允此事,一日不除那妖人,我也绝不离开宫中半步!”

  珑姬连日相处,已知这二公主性子刚强倔强,既已下定主意,便极难劝阻,再看槁梧脸带苦笑,亦是无计施展。正自胶着中,忽觉有人在旁连扯自己的袖角。

  普天之下虽多不识礼数的浑人,但此时此地偏要用这法子唤她的,料想也唯独一君。她垂首看去,果然是坐于侧旁的荆石,手中兀自拽了她的衣袖,神色却甚是认真,对着她道:“我想去见二公子。”

  珑姬微微抬眉道:“前番夜间作法,你不肯与二公子亲近,现下怎又想去找他?”

  荆石道:“我想问他几件事。”

  蓼佩素因先前授棋之事,对荆石性情也已约略了解,既念他是珑姬门人,也赏其聪慧善思,便不以他逾礼为怪,反而一笑道:“小仙郎与阿逸同龄,本当多些亲近。”便叫宫人领荆石前去。此时因蓼芳撷遇害之故,蓼馨烈、蓼馨逸二子也在芳华宫中,但蓼馨烈身体不适,不愿见外人,便在里堂侧室内带了弟弟读书,与外厅相距其实不过一墙一道,以便随时照应。

  珑姬听说蓼馨烈眼下关头,仍在读书,不禁微感讶异道:“大公子临危不乱,当真好定力。”

  蓼佩素轻轻撇嘴道:“他就是个书呆子的性儿,掉了锅里也不急。”于是不再提起两名弟弟,又重说那引蛇出洞之计。槁梧与珑姬见了蓼芳撷的变故,知道那行凶人必有些料想不到的手段,若不查明,难保这诱敌之计不会弄巧成拙,齐齐规劝关说,要使蓼佩素打消行险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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