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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伪真若鬼蜮


  荆石得了珑姬允可,便对蓼芳撷说道:“我几天来观察宫里侍卫和宫女行动,宫女分配的方法是八成日班,二成夜班,而侍卫的配法大概是分为四班,昼夜各半。虽然不能把所有人都跟踪确认一下,但根据白天班次的出入频率计算,他们每人每日两餐,即便请人携带,两天内也至少会外出一次去近处的膳堂吃饭。现在王宫戒严,没有闲人不停地送饭过来,二公主可以禁止手下随意出入,却不能阻止他们吃喝休息。”

  蓼芳撷听他侃侃而言,说的竟是这么一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不禁噗地一声,以袖掩唇,对珑姬含笑道:“真人的徒儿体内没有真元,却这般能打会算,莫非是神宫中的管家生了孩子,被真人携来陆上游玩?”

  珑姬轻咳两下,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板着脸冷声应道:“便是要让你知道,就算是个不会法术的小儿,也有得是法子将你识破。”顿了顿,又低头对荆石道:“也不必说得这般详细。”

  荆石哦了一声,便犹如赶趟似地飞快说道:“宫里时刻都在的人不多,其中只有你离大公主最近却不会显得突兀,所以你的嫌疑最大。”

  蓼芳撷轻轻眨眼,还未张口,珑姬已叹气道:“你也不用说得如此笼统。”

  荆石皱着眉看她,表情虽少变化,目光却大有不满之意。珑姬欲跟他理论几句,但眼下乃是对敌关头,实在不宜他顾,只好道:“你昨夜对我如何说的,再原样讲一遍就是。”

  未等荆石应声,蓼芳撷已然微微挑眉道:“本道是何处作法不慎,被真人辨出本源,原来找出我的,当真是这位小郎么?真人也是现今掌教同辈里的翘楚之士,竟要听信童言儿语,难道青都再无余人耶?”

  珑姬听她出言相激,亦知槁梧和自己两名正道修士,被眼前这人耍弄数日,还要靠荆石看出破绽,委实不甚光彩。但对敌之际不可输阵,于是仍旧冷着脸道:“追查你这等妖邪,难道还讲究用什么手段?你若心觉不甘,自己真身站出来与我斗法便是。”轻轻拍了拍荆石的头顶道:“继续说吧,此人肆意滥杀,是仗着报应来迟。我倒看看她立下心誓,可敢不遵。”

  荆石仰头看看她,问道:“她若不遵,又会发生什么?为何三指对天说话,就一定可以相信?”

  珑姬伸手一敲他的脑门道:“让你说便说,不许多问。”

  荆石挨这一下,虽未吃什么痛,但似也甚为不乐,皱眉道:“这件事很明显。要替换走大公主护身的宝玉,应该是亲近可信的人。她的失魂明明不能离开左近,但几次大搜,始终无法找到,我想很可能并非藏在房屋某处,而是藏在某人身上,但对宫中仆人搜身后也没有找到——当然,如果是很小的法器,直接吞进肚子里也搜不出来。但这座宫中的仆人待得再久,也必定有轮休吃饭的时候,只要略微观察计算,就会知道这几天里一刻不曾离开的人非常少。只有你,既可以随时接近大公主,也可以免于搜身。”

  蓼芳撷听罢,微微一哂道:“小儿妄揣罢了。宫中屋宇众多,你怎知不是下人们搜得不够仔细?”

  荆石道:“确有可能,但从你的角度想,这样做非常冒险。计划周全的人,不应该期待着靠对手的无能取胜。”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眼中露出奇怪神色,低头按住自己胸前。珑姬见他动作不同寻常,当即传音问道:“可有不对?“

  荆石摇一摇头道:“刚才……”却不将话说完,反而又抬头对蓼芳撷道:“仅凭这样,也只是说你比较可疑罢了。要想证实你的嫌疑,就要逼迫你做更多的行动。”

  蓼芳撷了然道:“那么真人去焚锦殿,也是有意诱我出手了。”

  珑姬颔首道:“我若在此,料想你怕泄露行迹,不敢轻易动作。而你若不是急于洗嫌避疑,假装中术,我也不会信了他的话。但你道行低微,夺魂之术又极是繁琐艰难。若按你引开尤安礼的那点时间,决计难以施行,除非你事先准备,以巧术触发阵眼,自己唱了一出苦肉计。”说完目光一扫屋内,落在外室中央的香炉上,见上头青烟兀自飘袅,伸指虚点,那炉身镂空处透出的火光立时熄灭,金猊口中烟消雾散,仅余满室幽眇甜腻的腐香。她在门口站得多时,早已嗅出端倪,此刻冷笑道:“你制这魂识引,也不知耗了多少尸脑尸髓。即便不是你亲手所害,也终归因你而起,如此重的杀孽,不怕日后劫数临身么?”

  蓼芳撷轻轻叹气道:“火都烧上身来,哪里顾得日后如何呢?真人去焚锦殿找国师,走得那般突兀,我料想是去商议对策。若将阿逸、阿烈都带去了霞旌山,那我困于深宫,也是鞭不及腹。也只有先行一步,乱了你们的阵脚才好。”

  珑姬道:“若是我们不曾疑你,反将你一并带去霞旌山,不是比你今日发动更好吗?”

  蓼芳撷又掩袖而笑道:“真人说笑了,国主的性子,莫非真人还不清楚?他只要顾下最重要的一位子女便好,可未必愿意将这具身子的主人一并保下呢。”

  这番话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其中嘲弄怨憎之意却无丝毫遮掩。珑姬听得眉头直皱,当即道:“那露兰国主的操品如何,由不得我来定论。但你夺了三公主殿下的躯舍,祸乱宫廷,谋害宗室,便是置青都律令如无物。究竟与蓼氏有何恩怨?”

  她说到这里,刚要补一句“又为何要将我引来”,但转念之间,想起荆石在场,便生生把这句将行将脱口的疑问咽回腹中。只把目光逡巡一阵,又落在那金炉上,心想此炉形制相符,倘若内部暗刻鱼文,再燃以药物引魂,确是一种可用于摄取生魂的傩术。当时对方现出失魂之状,多半便是焚了摄魂的香料,使自己魂魄进入炉中,又预先命宫女夜间替自己焚了取魂的香料解法,便自行清醒过来。只是自己早先所验,那炉里并无的魂魄,不知蓼芳撷、蓼团素二女的生魂又藏在何处。

  她正忖度间,却听蓼芳撷轻柔道:“蓼氏是一介凡人公侯,在我等修士眼中,便与那占了片小林子的猴王无异。路边的野猴对真人扔些小木枝,难道真人还会去费心记恨吗?我拿蓼沾清的子女取个乐子,不过是顺势为之,哪里又需要什么恩怨了。”

  这几句话说得愈柔愈软,珑姬地脸色便愈见凛寒。她也不出言呵斥,只顾自提起玉剑,手指在剑身轻轻一弹,发出细细低鸣之声,屋门口两盏宫灯顿时烨烨如日,映得遍室生辉,光亮无比。待得剑鸣声落,她才厉声道:“你不过炼气修为,便视凡人为草芥,不知化神者看你又如何?”

  蓼芳撷微笑道:“我等微末卑贱之人,在大神通者看来,自然是比草芥还不如了。可惜我那弟弟今夜却不曾来,否则纵被真人识破,也可先将他收拾了,如此算是事成一半。”

  珑姬冷冷道:“你自甘为贱,我也不与你争。事到如今,却还想谋算害人之事么?你想知道的都已说了,将真身现出来吧!”说着便看向那伏在桌上的两名宫女。她料此人夺了蓼芳撷身躯,其真身也必在左近,否则便无以施展法力了。而这房间内外,有两名侍卫并两名宫女,皆是受炉中的招魂药物所摄,现已魂迷魄散,任凭外界天翻地覆也不会醒转。此人真身多半便藏在这四人当中,两名侍卫离她极近,一望其面相,便知是单纯的受魇中术,唯独那两名宫女脸伏臂后,难以窥出情状。她顾忌其中有一凡人,也不敢擅自毁去两具肉身,只等辨出那本尊,才要出手降魔。

  然而她等得少顷,那两名宫女依旧昏然大睡,未有丝毫转醒之状。蓼芳撷也不见丝毫动静,只微笑着以目盼她,若非身染鲜血,便如一尊玉雕似的。珑姬皱眉看她道:“你想食言背誓不成?”

  蓼芳撷轻轻挑眉,佯作讶然道:“我已悉听尊命,眼下便以真身相见,真人何故出此一问?”

  珑姬怔了一怔,旋即气恼道:“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戏耍于我?你真道我奈何你不得?”说着便一扬手,剑柄所系的白玉玲珑球莹光闪动,徐徐周旋,丝丝白烟自雕镂处泛出,蔚然如浮云缭环。

  眼看她便要捏诀作法,蓼芳撷却不慌不忙,松开了抵在胸前的银剪子,双手合垂身前,施了个大躬身的福礼道:“妾本是蓼氏之女,苦弱病残,生无可趣,偶得阿念教红莲圣母尊座施怜点化,方才知晓天地大道。今日幸瞻真人,自然以真容相见,一刻未曾隐瞒。真人相见而不相识,认定妾夺人取舍,实是冤罪错怪。”

  她抬起头来,眸含幽波,面露怯笑,赫然便是往日模样,又捋过鬓边微乱的发丝,轻轻说道:“真人试想,若是遭人夺舍,又何以能演得这般相似,让妾的阿姐阿弟都毫不起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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