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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释命缘龃龉


  珑姬进屋前只虑被蓼佩素拦路,却未料会撞见蓼馨烈。她与这长公子交往无多,也知对方与己不甚喜,彼此便止于礼数。此刻逢于房中,避无可避,一时也是发怔无言。

  她尚未发话,槁梧见她却是如蒙大赦,忙上前稽首,又焦切相问:“赩仙,方才究竟发生何事?”

  珑姬目光一扫,见屋内众目睽睽,皆紧盯自己,知道此事再难敷衍,只得冷下脸色道:“三公主修行邪术,欲害三公子性命,却被小徒撞破。此事不能轻纵,我需拿她去青都问罪。”

  先前珑姬虽让槁梧看候蓼芳撷,但事起仓促,未曾说明缘由。槁梧依言进屋,见蓼芳撷重伤受缚,人又昏死过去,固然既惊且急,到底不知来龙去脉,尚且能够自持。此刻听闻珑姬说出这番晴天霹雳似的话来,一时脸色木然,约是震得呆了,竟做不得反应来。

  珑姬见他神色,心中也稍感歉然,叹口气道:”我料此事与国师无关,是以将之明告。待我将诸事了结,便往万黛山一行,将事由说与蟪秋真人。国师可在此处安候,不出月余,贵山主定会传书与你。“

  槁梧听她说到最后,顿时如冷水淋头般醒悟过来——蓼芳撷乃是卓晶瑛之女,卓晶瑛又是其师朝溯子的养女,纵非师门渊源,也可说是关联甚密。若蓼芳撷当真修习邪术,他万黛山一脉如何撇得开干系?而珑姬早先屡屡问起朝溯之事,更不像是一时兴起,惊得这老道冷汗涔涔,欲要出言辩白,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张口结舌之际,珑姬已从他身边穿过,尤安礼不动声色地随在她身后,又用余光往槁梧偷觑,见其面如死灰,不禁暗暗摇头。他知许多正道修士隐于山野,少见凡民,于人情世故上往往不甚开窍,且越是道行高深者越喜欢闭关参悟,那交际往来也自然是一塌糊涂。便是像珑姬这般幽居海外的野人夷女,好歹也已执掌一宫,在同境界修士几乎可算得上“懂事”了。至于这槁梧道人既被派来受敕,倒也能说通晓俗务,不过到底是个老实之辈,忽逢大变就难免进退失据。想到这里,便又有些幸灾乐祸,只碍此时人多眼杂,万万不能露出丝毫不合时宜的气色,这才忍了闲人看热闹的窃趣,端出一副垂首板面的正经神情来。

  谁知他刚随着珑姬走了两步,那长公子蓼馨烈却挡在屏前道:“真人方才说三妹修习邪术,兹事体大,不知可有凭证?”

  他人虽单薄,身边却有数名女官陪伴,几人往屏风前一站,把路拦得结结实实,无可绕避。珑姬身为外客,亦不想失礼于宗室,便停步道:“此事乃小徒亲历,岂会作假?若非他自己机警,暗中摔碎我与他的传信灵玉,眼下恐怕已遭不幸。”说着环顾四周,瞧见壁边地上仍有片片残白,便指着那碎玉道:“那便是小徒摔玉之处,可否为证?”

  蓼馨烈侧首看了看,神色却不见喜怒,只平静道:“单凭此玉,恐难服众。不知事起之时,可还有旁人在侧?”

  珑姬道:“尚有两名女郎在屋中,两位大人在屋外守卫。但四位其时神智迷失,恐怕不能作证。”她想起那两名中了鬼线魇的宫女,便张望屋内,见二女被置于墙畔,身上犹被黑绳捆缚,形貌却已恢复如常,只是面色灰暗,双目紧闭,似是昏迷未醒。

  蓼馨烈听她举出这几个不省人事的宫侍,便只淡淡一笑,并不吐何言语。他虽年幼久病,但容貌与露兰国主相似,静时虽是斯文儒雅,却也不怒而威,自有一股清高冷淡的气派。

  珑姬瞧他模样,知道对方多半要与己为难,不禁蹙眉道:“长公子可是不信我的话?”

  蓼馨烈道:“真人是海外高士,深得国师所誉,岂敢不信?”话虽这般说,脚下却纹丝不动。纵然珑姬再不懂凡间规矩,也知他绝无让路的意思。正举棋不定间,蓼馨烈又道:“仙规之事,某为肉体凡胎,实不谙理。但三姐乃血脉至亲,不可弃之不顾,还请真人体谅,待我二姐、父王赶来,再行分说此事。”

  他这番话虽似合情合理,珑姬却默然不应,暗想自己抢先来此,便是心中有所疑虑,才要避开蓼佩素问个明白。若等其他人赶来,如何还能说得清楚?当下也不接话,避而问道:“不知二公主去了何处?”

  蓼馨烈道:“方才天生异象,我托二姐出去察看。眼下天火已熄,想是不久就会归来。”

  珑姬听他如此说道,更感烦愁苦恼。她入宫之时为免惊吓凡人,已将玲剑收回袖中,此刻掌中仅托那六角宫灯,忽而将灯举到蓼馨烈面前问道:“长公子可识得此物?”

  蓼馨烈正凝目看她,似在察言观貌,冷不防被这灯挡在面前,也是略略一愣,又仔细打量片刻,才说:“此灯式样古怪,不曾见过。”

  珑姬道:“当真连梦中也不曾见过么?”

  她言语间神情郑重,所问内容却颇为古怪。莫说旁人听得满头雾水,便连槁梧、尤安礼两名修士也是茫然不解,唯独蓼馨烈脸色微微一僵,并不答话。

  尤安礼何等精明,虽不懂珑姬的怪话有何潜意,可瞧见蓼馨烈反应,便知珑姬此问切中要害。再打量珑姬手中所托的六角宫灯,样式虽还依稀能辨出几分昔日的精美,奈何灯架红漆剥落大半,蒙罩灯身的绢纱也是华彩消褪,六面山河图景尽皆泛黄。以此物的老旧残破,纵然抵给质库,恐怕也换不得几个铜板,真不知珑姬从何处弄来了这么一件古宝,更想不明白这盏破灯与蓼馨烈又有何牵扯。

  他虽然稀里糊涂,珑姬与蓼馨烈却似乎皆明其中奥妙,彼此相望片刻,珑姬又道:“长公子,因果自招,无咎于人。我虽欲施援手,也救不得求死之人。”说话间,语气已添三分严厉。

  蓼馨烈默然一阵,忽然说道:“人皆畏死,其实生为虚诞,死则亘永,聊生之苦,犹甚于一死。取生耶?取死耶?若以志殉死,胜于苟生百倍!”

  他这番话虽不甚响,但语气斩钉截铁,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尤安礼在珑姬身后听了满耳,忍不住低头翻了个白眼,心道你那三姐眼看小命不保,正是紧急关头,你倒还谈起玄来了?一个未及弱冠的小鬼,却来妄议生死大事,可不是开人玩笑。正感滑稽间,一眼瞥见旁边的荆石,顿觉屋内怪胎众多,年龄越小者越是怪得出奇,也不知是否蓼氏祖上欠了德行,才引得今日一堆小鬼聚众作怪来了。

  蓼馨烈偶出自白,引得尤安礼暗地里腹诽不已,珑姬却不像他那般刻薄,听了蓼馨烈言语,脸色反见柔和,轻轻点头道:“长公子却是有些慧根,可惜……命中无时莫强求,长公子,世上无有十全十美之事,还请让路吧。眼下不消这番因果,来日你必遭大厄,纵不以自身为念,难道要亲人也替你伤心么?”

  她说到后句,已是语出不祥,颇失礼据。蓼馨烈身旁几名女官闻之,脸色顿时都不甚好看。亏得她们素养极佳,身为主人的蓼馨烈不曾表态,她们亦无一人主动插言,神态中却多少流露愠色。可是珑姬此刻心思全在蓼馨烈身上,也未留意旁人,眼看对方神色幽隐,心思难度,又出口劝道:“长公子,常人灵觉昏昧,不能感知祸福吉凶,可你灵犀一触,便得魂梦所现,难道仍不知此事缘由么?还请让出路来,以避日后灾虞。”

  待她一番话毕,纵不去留意旁边神色,也自知是要把人得罪了。心想事到临头避不得,看来横竖要惹一番是非,又何必这般磨磨蹭蹭?反正她是良言说尽,观蓼馨烈神色,也并非不曾听懂。若是对方再不肯让,她也无暇当这指路神仙,干脆出手将屋内几名凡人统统打昏,卷了蓼芳撷便跑,难道槁梧还敢拦路不成?

  蓼馨烈听她所言,神色倒也有所松动,但仍未自行退下。正是僵持不下的关头,屏风后传来微声道:“阿烈,你先出去。我有话与真人单说。”

  这声音虽轻,但是时房内寂静,依旧听得十分清楚,分明便是蓼芳撷。蓼馨烈听得此话,脸上现出一抹痛色,却未争辩什么,只道:“那我便在门外等候。”终于领了众女官走出房间。珑姬却不急于上前,只转身看看槁梧。她与蓼馨烈对峙良久,期间槁梧已自定下心神,眼见珑姬望着自己,倒也明白她的不言之请,苦笑一下道:“赩仙,贫道奉命来此……”

  珑姬点头道:“我自省得国师难处。眼下只是欲与三公主说两句话,定不会作何唐突之事。”

  她既已挑明,槁梧亦无别话,只深深一个稽首,便即退出屋去。尤安礼也是乖觉,见槁梧一走,不等珑姬的目光掠到自己,便躬身道:“在下也在屋外听候差遣。”口中虽如此说,却不往正门走,反而面不改色地朝墙边行去。彼时珑姬急于出去拦那白羽鬼车,若走正门,难免要多费时间,便索性破开墙壁,直接进了庭院当中。此时尤安礼正是走了这新开的“洞门”,施施然踏入庭院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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