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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思无极


  新年刚过,凌家的年味还没散去,又有客人来了。许文礼着正装登门,早上寒气难耐,就在西装外又披了一件风衣,脖子上挂一条驼绒长围巾,由月桃引路往花厅走去。

  阁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像脚尖点地般轻快,凌霜华还穿着百褶睡裙,裙摆随着她欢快交替的小脚摇曳:“是二哥来了吗?”

  许文礼远远听到她的声音,携一枝梅花轻嗅,嘴角微扬。

  “呀!”她小跑来了花厅,头发也没梳,青丝在身后飘扬,冲上前来扑进了他怀中,笑呵呵地把头埋他胸前,娇俏地喊他:“二哥!”

  月桃急得跺脚:“二小姐,你,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当心着凉!”

  许文礼也怕她冻着,忙拿风衣往她身上裹,两人抱在一起,她咯咯地笑。月桃脸色一变,赶紧上来拉她。许文礼只顾着担心她受凉,这才惊觉不妥,放开了她:“你快去换衣服,天冷,多穿些。”

  月桃赶紧拉她走,她这才有些后怕,刚才不成体统的样子让父亲看见,又要被罚了。她很快换好了衣服,也听话地穿得不少,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前堂和她父母说着话了。

  三人从交谈中回头,都望向她。

  凌柏居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着说:“霜华,你二哥来看你了。”

  许家有两子,长子许文学她叫许大哥,次子许文礼和她大哥凌绍同一起长大,只小了几岁,她便只叫二哥。

  她故作淡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在母亲宋甫阳身边坐下。一落座就偷偷朝他看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浓黑的眉毛很是好看,眉弓的弧度刚刚好,说不出的英姿俊朗。

  那是三年前的新年伊始,汶南的天气又湿又冷,她却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那天离开时,他高兴地握着她的手:“霜华,伯父伯母已经答应我了!你等我,等我从德国回来,我们马上结婚!”

  回忆在时光里沉淀,远渡重洋而来的礼物和信件填补了她三年的思念。而现在,她正把汶北大雪的盛景融入笔尖,伴随她宽慰的话语写入信中,但愿能平抚他的心忧。

  她写到来汶北的各种见闻,写到函阳城最时髦的咖啡厅,写到贺家人都待她和小妹像家人一样。可是,她只能写这些。南北依旧不和,报纸上,她的父亲是勾结汶北的叛徒,许公任职汶南政府,她又寄身贺家,两人通信已是不该,她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她放下镶金的派克钢笔,这是他送的礼物之一,也她唯一来得及带走的有关他的东西。窗外雪茫茫一片,窗户严实关着,感受不到一丝寒意。贺家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几天还在办函阳女子学校的入学手续,她的父亲本打算的是明年送她去法兰西上学,可现在她觉得能上完中学也是好的。

  她曾在信里对许文礼说过家里也想送她出国留学,说等他从德国回来才不要嫁他。他回信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但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我相思意。

  他说,反正都是等,大不了多等几年,待她学成归国。

  其实,他也是愿意等她的。

  她觉得冷,把堆花绣锦的披肩拢好,小心收起金笔,那封写好的信和她诉不尽的衷情被锁进抽屉最底层,再没有了寄出去的机会。

  贺家高门大户,虽说贺帅承父恩,但她和妹妹寄身于此,总不能太造次,就连月桃都被她叮嘱,不可仗着凌家有恩,就对贺府的丫头老妈子指手指脚。

  贺帅贺显昌是汶北相当当的人物,统领汶北各省,共有一位夫人和六位姨太太,贺夫人家世显赫,当年毅然和远没有如今风光的贺显昌私奔,她在贺家的地位自是不可取代。二姨太性情温和,谈不上受宠。三姨太早些年病逝,四姨太传言是因为偷人被活活打死的。五姨太六姨太分别有一女一子,但心知贺家定是传长房,所以也都安守本分和睦过日子。七姨太前年才娶进门,在家里没什么倚靠,凡事都看贺夫人脸色,算是个聪明人。

  贺夫人为贺家育有一女二子,又把家中事务操持有道,贺显昌有军务在外时,她就是当家人。如今,她是真心疼爱这两个没了爹妈的孩子,见她们人又懂事,更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见了她们在人前谨言慎行的模样,难免心疼,她们始终不能把这里当作成家。

  她不知该怎么办好,就每天带她们逛洋行,买很多漂亮衣服首饰,凌雪华还小,一见有蝴蝶结的洋装裙子就高兴得忘我,凌霜华收到她送的首饰时也很高兴,但那更像礼节性的答谢,还不如她得知自己即将入读函阳女子学校时笑得真切。

  贺家长女贺景曼当初也就读这所学校,一毕业就嫁进了谭家做少夫人。贺夫人直笑着说,她的大女儿在这里毕业,看来二女儿也跑不掉了。

  “等你毕业了我还要给你寻一户好人家,你结婚一定要像当初景曼出嫁那样风光,我才能算无愧于你父亲母亲!”贺夫人说到动情处,目光越发柔和,倒让凌霜华有些窘然,却又不好当面驳说什么。

  凌雪华睡午觉没有出来,所以今天只有她和贺夫人出门,又碰见贺景瑭从军部回来,贺夫人说他闲下来反正也是出去胡乱的玩,索性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当一回司机。

  此时正在前面开车的贺景瑭听了贺夫人的话,也在等凌霜华开口,等了一会儿没动静,猜她一定是害羞了。他玩心一起,说:“妈,你把我霜华妹子疼得这样紧,哪家公子入得了你的眼啊?”

  贺夫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人选,想了想说:“现在不都流行恋爱自由么,我不苛求,只要霜华喜欢。”

  这下子,凌霜华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贺景瑭开车间隙回头看了眼后座,见她静默的神色不像是羞赧,不禁想逗一逗她:“不知霜华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告诉二哥,二哥帮你物色物色。”

  贺夫人没好气地斥道:“去!瞎添乱!你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我还不知道!”

  他本意是想逗一逗凌霜华,没想到招了骂,耸耸肩无辜道:“这您可冤枉我们了,我们不过是喝喝小酒听听歌,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贺夫人懒得数落自己儿子捧歌女,流连风月的那些混账事,见凌霜华从上车以来就没怎么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恰逢汽车路过新开的一家叫礼拜六的西洋餐厅,她叫贺景瑭停车,说要去尝尝新。

  餐厅地面铺着昂贵精致的地毯,壁灯样式也是时下最新,侍应生都是西洋打扮,还能说几句洋文。贺景瑭一看就是常来这种地方的人,熟门熟路地扶着椅子让贺夫人坐下,他又去替凌霜华拉椅子,她却已经自己入座了。他自然而然收回手,毫无尴尬神色。

  凌霜华在家时也偶尔和三两好友去西餐厅吃饭,但她对西餐主菜都谈不上太喜欢,倒是前菜每次都要点一份奶油芦笋汤,这次也不例外。她安静地吃着,贺夫人突然想起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她轻笑摇头:“夫人赠的礼物,霜华就是每天换着使也够了。”

  贺夫人觉得不够,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差点忘了,我在珠宝行定了首饰,忘了取了。”

  贺景瑭这个司机已经陪她们逛了一下午,好笑道:“贺夫人走南走北忙了一天,忘了这点小事不足为奇。”

  贺夫人瞪眼看过来,他立刻讨饶:“好好好,一会子我开车亲自去取您的宝贝。”

  贺夫人平日里也是威严的,但在凌家两姐妹面前总要温柔些,要不是为了带她们在函阳城多走走,她也不常这样整日的逛。听到贺景瑭这么笑她,不由生气:“连你妈都敢取笑,不用你管,改天我自己去取!”

  贺景瑭赶紧赔笑,连说了好多好话哄她。凌霜华一直静静吃东西,此时也笑着帮他说话:“贺二哥胡说惹夫人生气了,看来今天这一餐有人要请客了!”

  他见她一路都寡言少语,没想到还会帮自己说话,立刻顺着她的话说:“这是自然,不过你们可要多吃点,我这钱才掏得值。”

  贺夫人也不是真的生气,没一会儿就好了,餐后甜点还吃了一整块栗子蛋糕。凌霜华对甜食谈不上热爱,但贺夫人直夸这顿饭她最满意的就是这栗子蛋糕,她也就津津有味地吃。低头时耳边的头发垂下,她轻轻别到耳后,露出莹润饱满的耳垂。

  贺景瑭面前也摆了蛋糕,却没动,视线从她雪腮划过。看她吃得全神贯注,投入极了,不禁也看向自己面前的甜点。

  贺夫人说:“这蛋糕真是不错,我要带些回去给孩子们。”

  贺景瑭轻笑,叫来侍应生,算上家里的姨太太们,一气买了许多。

  出餐厅的时候,他先把两大盒栗子蛋糕放到汽车前座,又殷勤地替女士们打开车门,抬手弯腰作邀请状。贺夫人笑他不知哪里学来的奴才样,猫腰坐进了车里。

  凌霜华走至门边,正要跟着贺夫人进车里去,抬眼正巧与他的视线撞上。他很正经的模样,深如幽潭的眼中却有隐隐笑意。

  她不解其意,只能微微点头表示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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