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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非她不可


  汶北的年轻人,不少都对南北一触即发的形势感到不满。国际列强虎视眈眈,国人处在水深火热中,如此内忧外患之际,大家惶恐中也感到愤怒。

  贺显昌此前小看了那些年轻人,这次下令严惩。程亭筠那天追丢了一人,但抓捕的另几个带头者在牢中就没那么好过了。

  凌霜华从报纸上看到有关游/行的报道,心中情绪复杂。

  书房里,贺显昌和贺景瑭又吵了,声音整座房子的人都听得到,还是关于向日本人购买武器的事。

  贺显昌骂得很凶,“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怕事的东西!”

  贺景瑭坚持说:“我不去!”

  家里女眷干着急,贺夫人想到贺显昌的暴脾气,急得忍不住在门外喊:“别吵了,景瑭,别跟你爸吵了,你依他就是了!”

  贺景瑭不听,两人还在吵,接着就又是一阵摔砸声,然后是贺显昌边打边骂的声音:“瘪犊子玩意儿!没用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贺景瑭一声不吭,凌霜华神色凝重倾耳在听,怎么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莫名觉得难受,为贺景瑭,也为自己。

  莫金妮说贺显昌专/制,贺夫人也常怨什么都要他一人说了算,凌霜华一直都知道,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受深刻。

  无论当初南下和南方政府谈合作,还是现在决定南征,还有安排贺景瑭去日本,以及一声令下对游/行示威者的武力镇压,他决定的事不容别人反对。

  贺夫人叫六姨太去联系费兹医生,贺显昌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贺景瑭还是不服软,最后气得他摔门而出。

  贺景瑭缓缓走出书房,脸色深沉。贺夫人连忙上前,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当他扶门出来,再迈步时却身形一歪,险些没站稳。

  凌霜华眼疾手快,没来得及思考已经扶住了他。坚实的臂膀压在肩头,贺景瑭高大沉重的身躯倚着她,军装掩盖下,不知是怎样的遍体鳞伤。

  她抬头望向他,眼中闪烁着担忧。他沉下眼眸也看着她,相对无言后,两人各自移开了视线。

  贺夫人赶忙叫人把贺景瑭扶回房间,不一会儿费兹医生带着护士来了,一行人匆匆进房去给他诊治。贺夫人一个劲儿地埋怨贺显昌下手重,说着说着竟似要哭了。

  “景瑭也是,知道他爸那个脾气惹不得,偏要惹!”贺夫人气完大的气小的。

  凌霜华心中思绪万千,刻意不去思考的很多事仿佛全在此刻涌现,莫金妮曾说贺显昌固执,后来说他专/制,军中将领向贺显昌告状说贺景瑭惧怕日本,报纸上有关日本工厂和关东军的新闻从未断过,还有盛大空前的游/行队伍,镇压时的军民冲突......

  她一下子想到了太多,脑子搅成一团。

  费兹医生花了两个钟头处理完贺景瑭的伤,开了些西药才离开。

  贺夫人不时来看他,桐香和秋雯轮番照料,凌霜华站在门口犹豫,最后走进房间,哪怕是因为礼节,她还是关心道:“贺二哥好些了吗?”

  贺景瑭胸前和后背都是伤痕,此时身上除了纱布没有一件衣物,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深沉坚毅的目光与她相遇,稍稍柔和了些,他说:“没事了。”

  贺显昌真的下了狠手,接下来两天,贺景瑭一直在家修养,他想出门贺夫人也不让。

  程亭筠和莫俊纬听说他被训了,都来贺家看望。莫俊纬比较特殊,以前贺夫人就不怎么待见他,听闻他抽过大烟,更不喜欢了,可贺家和莫家关系紧密,他们又从小一起长大,贺夫人只是面子上冷些,并未阻止他来看望。

  莫俊纬戒掉烟瘾后状态越来越好,精神抖擞地来,笑脸面对贺夫人的不冷不热。

  程亭筠提议去花园里走走,贺景瑭几天没出门了,该活动活动。

  三人到花园走动了会儿,歇下来在欧式凉亭喝茶聊天。莫俊纬觉得亏欠贺景瑭,一门心思想帮他,无奈莫家出得起钱,可军事武器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贺显昌已经决定亲自去日本考察。

  程亭筠安慰说:“贺帅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别固执了。”

  贺景瑭沉默不语,贺夫人只会让他顺着贺显昌,程亭筠也劝他别固执,莫俊纬从未涉及政治,更没有实质性建议,他感到一种不被理解的烦闷。

  身边的人都给他指出了方向,仿佛觉得他就应该听从贺显昌的任何指令。没有人懂他,没有人理解他,甚至没有人安慰他。

  程亭筠看出他心情不佳,闲聊了几句就叫莫俊纬该走了。莫俊纬还想陪贺景瑭多聊会儿,考虑到他正在休养,才同意离开。

  三人从花园石子路往回走,远处蹿来一团雪白,后面跟着凌雪花。

  凌雪华和雪团在花园玩儿,追着追着遇到贺景瑭他们,当即吓愣了。月桃也追着赶来,看到三人毕恭毕敬地弯腰,牵着凌雪华让出路来。

  莫俊纬起了玩心,走过去想逗逗小女孩,却见她惊恐万分地往月桃身后躲。此时的凌雪华怕莫俊纬胜过贺景瑭,因为那天在电影院外,莫俊纬当着她的面杀了人。

  月桃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莫五少爷。”

  莫俊纬似乎终于想起了那天的事,嬉笑的表情渐渐凝重,轻咳了声说没事,顿了顿,挠着后脑勺说:“那天,谢了。”

  谢她在电影院外帮他。

  没等月桃说话,贺景瑭走过来,低眉看了眼没有礼貌的凌雪华,让月桃带她下去。

  月桃带着凌雪华走后,莫俊纬才想起来帮忙说好话:“别这么凶嘛!”

  程亭筠搭腔笑道:“就是,你这样迟早要吃苦头!”

  贺景瑭不以为然,不耐烦道:“你们还走不走?”

  两人对视一笑,主人已下逐客令,他们哪敢留。贺景瑭送都懒得送,让他们怎么来怎么回,接着转身就走。

  莫俊纬瞪眼,愣愣地看着贺景瑭就这么回房了,程亭筠无奈苦笑,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转头,是凌霜华从偏厅过来了。

  凌霜华刚才见小妹神情怯怯,一问才知她把蝴蝶卡子掉在花园了,不敢去找。凌霜华谁也不怕,便说帮她去找,遇到正要离开的程亭筠和莫俊纬。

  程亭筠一直记得学生游/行那天凌霜华脸色不好,说是被吓到了,有礼地关心了两句,莫俊纬等得不耐烦,催他快走。

  莫俊纬对凌霜华是别样的看法,觉得她很麻烦,本来莫金妮和贺景瑭的误会够的他操心了,她夹在中间,和其中一方走近了另一方就不高兴,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程亭筠不着急走,犹豫地问道:“凌小姐,这几天景瑭没有再与贺帅争执吧?”

  “没有。”凌霜华摇头,面色却仍有些凝重,“贺帅这几天都没回家。”

  程亭筠其实是明白贺景瑭的,可也深知贺显昌的脾气,只能劝贺景瑭不要太冲,此时不由低叹:“唉,景瑭就是太拧了。”

  凌霜华缓缓抬眸,眉睫中蕴含着淡淡忧愁,却也坚定,她不常表达心中想法,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

  她说:“贺二哥没有错。”

  就算她对贺景瑭有过偏见,可她的确这样觉得,坚决的语气,谁也动摇不了她心中所想。

  程亭筠愕然,连莫俊纬都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场一愣。

  凌霜华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索性抬头直视程亭筠,以表达对他刚才所言的不认同,仰首对立间,竟是一种维护的姿态。

  楼梯尽头,正缓步上楼的人停下脚步,蓦然回首看着因他而僵持的画面。

  气氛一度凝滞。

  程亭筠败下阵来,深深的目光將凌霜华笼罩:“凌小姐,感谢你愿意这么说。”

  凌霜华不懂他什么意思,前一刻还说贺景瑭太拧了,现在又因为她替他说话而表示感谢?贺景瑭的朋友和他一样都不怎么好沟通,这不是偏见。

  她认为没有必要再申明自己的观点,说完再见便往花园走去。

  程亭筠回神,和莫俊纬默然相对,转身离开的瞬间,瞥见二楼僵直的身影。

  贺景瑭神情错愕地站着,整个人懵了一般。

  这段日子里,他被军中元老斥责,被贺显昌打骂,贺夫人劝他听话,程亭筠也让他不要固执,长久以来的苦闷积压在心中,没有人懂他,没有人理解他。

  可就在刚才,他听到了在所有痛骂、指责和劝说后的第一句安慰,就是那样简单的一句话。

  她说:“贺二哥没有错。”

  那一刻,惊讶与震撼交汇,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原来,还有人懂他。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也曾对自己说,他不是非她不可。但就在刚才,他觉得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许文礼的存在,还有凌霜华的淡漠,都不重要了。

  心中积郁豁然散去,异样的情绪从心底升腾。

  “亭筠。”他悠悠开口,一字一句清晰道,“我想,我是非她不可了。”

  ………………………………

  贺显昌亲自去了日本,行程并未公开,但还是引起了军中部分将领的不满。

  贺景瑭只在家养了几天伤,他不用去“考察”,但军中事务还有一大堆。

  自上次游/行后,凌霜华和莫金妮都老实了一段日子,没过多久,莫金妮雀跃的心便关不住了,非要拉凌霜华出去玩。

  她们一起去礼拜六吃西餐,函阳城的动乱影响到了餐厅的生意,康纳对于她们光顾礼拜六感到很高兴。尽管他免不了还有洋人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但凌霜华还是对他改观不少,店里生意萧条了,他却没有解雇一个人。

  凌霜华接过菜单正想点菜,莫金妮叫她等等,她不解,看到门外走进的程亭筠,更不解了。明明说好两人聚一聚,没想到还有第三人。

  程亭筠同样没想到,原以为是莫金妮请他吃饭,结果凌霜华也在。

  不过他们都没多想,更何况莫金妮说笑的功夫令这顿饭还算吃得轻松愉快。

  吃完饭,莫金妮说要去见朋友,凌霜华出门坐的是莫家的车,自然也要跟去。

  怎知莫金妮为难道:“可是我那些朋友你也不认识,去了多没意思呀。”

  凌霜华一愣,知道莫金妮是无心的,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莫金妮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解决办法,拉着程亭筠的手臂撒娇:“亭筠哥哥,你帮我送霜华回去吧?”

  程亭筠已经有些明白她的算盘,想拒绝,莫金妮先一步道:“好,就这么定了!谢谢亭筠哥哥!”

  他无奈一笑,也罢,总不好让凌霜华自己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凌霜华丝毫未察觉自己被算计了,还在想莫金妮到底见什么朋友去了。程亭筠没有打扰她的沉思,直到车子到了贺家,才叫她回神。

  她下车道了谢说再见,程亭筠欲言又止叫住她:“景瑭最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顿时没了下文,凌霜华感到莫名其妙。

  正在此时,贺景瑭出来了,以为凌霜华和莫金妮出去了,所以脸色不太好,却见是程亭筠,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亭筠说莫金妮想起什么是什么,临时有事,让他送凌霜华回来。

  贺景瑭觉得还好是程亭筠送她回来,如果是莫金妮,他又要忍不住发火了,而就以往经验来看,凌霜华吃软不吃硬,只会起反效果。

  天知道,他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了。

  送走了程亭筠,他和凌霜华进屋,问:“今天玩的怎么样?”

  凌霜华陡然生出危机意识,最近贺景瑭在家都轻言轻语,她实在不习惯,总觉得他要使什么坏心眼儿了。这大概就像莫俊纬突然变好,莫金妮反倒不自在了,今天还跟她诉苦来着。

  她警觉地拉开两人距离,平静地说今天去了礼拜六。贺景瑭跟着凑过来,笑道:“你竟然没带点心回来,我妈和孩子们都要不高兴了。”

  她站住,这才想起来忘了打包点心。

  贺景瑭晃晃手中车钥匙,“要不我陪你再去一趟?”

  她深呼吸,心中默念,黄鼠狼给鸡拜年。

  “下次去再买就是,不麻烦贺二哥了。”

  说完,快步跑上楼去。

  贺景瑭被拒绝了也不恼,这段时间他在军中偶尔受气,可每每回到家中,心情总会变好,只要看一眼凌霜华,简直比药还灵。

  六姨太最先发现他的变化,私下开了不少玩笑,他听了只觉得高兴。姨太太们先后察觉,最后贺夫人也觉得不对劲了。

  贺夫人见风流惯了的贺景瑭这么久了还有这心,似乎是来真的了,她也喜欢凌霜华,是真喜欢,可就身世而言,她与贺景瑭并不相衬,反倒是自己的小儿子跟她合适,只可惜贺景瑜没那个意思。

  贺夫人想到贺景瑭就觉得脑瓜子仁儿疼,他那牛脾气和他爸都硬碰硬,她的话更不要指望他听了。和莫家联姻不成,她本打算再找别家的女儿,还有凌霜华,她觉得程亭筠就不错。

  连六姨太都开玩笑说:“大姐,景瑭是不是你亲生的呀?他对霜华有意,你也喜欢霜华,这么合适你怎么老想别的?我知道景瑭不比景瑜,最好挑个有好娘家的姑娘,那就以后再找一个呗!霜华这么懂事,难道还会不同意?”

  五姨太附和着也说是啊。七姨太在旁想说什么,张张嘴没敢吭声。

  贺夫人瞪来一眼:“你懂什么!霜华不一样,她母亲若还在世,一定气得要骂我!”

  六姨太悻悻不再说话。

  贺夫人心里极乱,思前想后干脆撂挑子不管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贺景瑭要不要找个有身世的姑娘全凭他说了算,反正贺家也不用靠谁,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对了,霜华申请了美利坚的学校,还不知道有没有回信儿呢。”

  六姨太故作叹惋:“唉,过去这么久了,怕是没信儿了。”

  整个家里,只有六姨太知道,那封远渡重洋的来信,已经撕毁在贺景瑭手中。

  她是家里最早发现贺景瑭企图的人,只因那封回信是她取了准备送去给凌霜华的,却被贺景瑭拦下擅自拆开看了。

  贺景瑭撕了信件,微笑的请她忘了这件事,她怎敢违逆这个家未来的主人。

  他说:“霜华既已住进贺家,我就不会让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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