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爷……”葉玉书哽咽地喊了一声，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杀人怎么能够忘记自己呢？这只是一种逃避的举动。
杀人过后，除了荒凉以及寂寞，还有什么？用杀人来麻痹自己，用杀人来时刻提醒自己，仇恨需要不断蔓延增长。他以仇恨为信念，才能活下去。当信念不再，活下来的他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很多人……关心王爷，很多很多人。”葉玉书心疼地说道。穆战脩朝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也有些摇摇晃晃，大笑了一声，“谁？谁关心本王？很多很多人？本王瞧不见！这里一片漆黑！”
“离将军，糜将军，还有很多很多。”玉书慌乱地列举。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呐喊：我关心你，我很关心你。很关心，很关心。
“他们是本王的部下，他们不算。”穆战脩幽幽说道，猛地抬手。许是衣袖掩盖，这才瞧见他手中提着一壶酒。
葉玉书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麻木。
葉玉书刚起身，又跌坐在地上，痛苦喊道，“不要喝了！喝多了伤身！”他剑眉紧皱，心中微样，只是仰头闷闷地喝酒。一瓶酒喝了个精光，他将酒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酒壶顿时四分五裂，碎成无数碎片。他徐徐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视线一阵模糊，只将眼前的人当成了她。
“你凭什么不让本王喝？区区一个宫女，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将你捏死！”穆战脩突然阴霾了神色，不屑地质问。抓着她手腕的大掌愈发用力，只听见她的骨头“咯吱”作响，好象快要断掉一般。葉玉书倔强地望着他，不求饶也不喊疼。
“这么倔。”他的气息带着浑浊的酒气，却有些温柔。葉玉书握紧了拳头，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果可以，我关心王爷！”
“你？”穆战脩眯起眼眸，细细地打量她。透过她的双眼，望尽她精亮的眼底，仿佛望着另一个人。他扬起唇角，笑声有些凄迷，“曾经有人，也对本王说关心本王。可是那个人没有守信用。本王最讨厌不守信用，所以本王再也不信了。”
穆战脩！葉玉书无声呐喊，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再也止不住。
“你这个小宫女哭什么。”他好奇地盯着她的泪水，膜拜似地吻上她泪湿的脸庞。他的俊容渐渐压下，玉书抽噎无声。穆战脩抬起头，闷声说道，“眼泪是咸的，哭得这么丑，和那个人哭起来一样。不要哭了，本王最讨厌了。”
“母妃也是，说讨厌本王。都不想见到本王！”
你听错了。你在做梦，一个噩梦。她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她其实说的是……”
“她说她很爱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深爱着你。”
“因为你和她爱的人长得很像，她感到骄傲。她有你这样的儿子，她感到很高兴。她说你出生的时候，她抱着你喜极而泣，感谢上苍将你赐给了她，她的生命因为有了你而充满阳光。”
“她其实想对你说的是这些。”
“可是你听错了。”葉玉书将脸贴在他的后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说着自己的心声。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她都是淡漠的。
穆战脩已经醉得迷糊，他徐徐转身，恍惚地低头望向她。俊美的容颜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气逼人，可是眉宇之间却泛着无限惆怅。他扬起唇角，笑得像个孩子，笑葉玉书有了想要哭泣的念头。
“真的吗？”他沙哑地问道，眼底闪烁起光芒。玉书没有任何犹豫，坚决地点头，怔忪地点头，“真的。”
“原来是噩梦。”穆战脩轻笑着说道，身体一沉，依靠向了她。他一动不动，在她耳边呢喃说道，“太好了，原来是噩梦。”
“恩。”葉玉书轻轻地抚摸着他，安抚着一个迷路的孩子，“难过的时候，哭吧。”
“我哭不出来。”他闭上了眼睛，懊恼地说道。连哭，他都不会吗。
葉玉书笑着咽下酸涩，轻声说道，“抱抱，就不难过了。”穆战脩终于睡去，呼吸声沉稳。
葉玉书却整个人愣在原地，一瞬间，那深藏的记忆开始苏醒。她记起了那点点零星的画面，那些原本属于这个世界，葉玉书的记忆，记起了那个夜晚，当年的他们，也像是今夜一般。
还是孩子的她忍着害怕，走到他身边，拥抱了他。他转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笑着说道，“你看错了。我没有哭。”她伸手指向了他的心，摇了摇头，“你这里哭了。”他一僵，猛地将还是孩子的她抱紧。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回答，我叫葉玉书。她反问，你为什么哭。他回答，因为这里住着一个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把那个人带走。她萌动地点头，稚气地说道，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带走。
可是后来，她的记忆里只剩下葉晴天，只剩下他。因为葉晴天说，玉书，你不可以和那个人一起玩也不可以和那个人说话，不然的话，哥以后不再和你玩了。还有父皇，父皇也会不高兴。父皇一不高兴，就会杀了他。你明白了吗？
所以见到他，玉书就跑得远远的。原来是这样。
葉玉书单手将他的手臂横过自己的肩膀，扛着他吃力地走回平乐宫。
对不起，原来是我把你忘记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对不起，对不起。
戍日，葉玉书起了个大早。悄悄走进卧房，瞥了眼穆战脩，发现他还在沉睡。她替他将被子盖盖好，又是捏了捏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葉玉书急步出了平乐宫，却是去寻找南公公。因为她想要知道事情真相。他说他曾经住过那座冷宫，他的母妃曾经也住在那里。他的父亲以及母妃究竟是谁？难道他是的王室子孙？
葉玉书怀揣着无数疑问，一路找寻南公公的身影。
“南公公？他朝着这个方向去了。”宫中的老嬷嬷好心地说道。
“谢谢嬷嬷。”葉玉书扶身道谢，转身朝着嬷嬷所指的方向匆匆奔去。她心里更是狐疑，这个方向，不正是通往那座冷宫的方向吗？
萧瑟的冷宫前，南公公只影孤单玉书喘气奔向了他，等到走到他身后，这才停了步伐，她轻声问道，“公公，我想知道这里以前住着谁？”
“这里曾经住着黎墨国的小公主。”德公公沉声说道，十分感慨，“她是个善良的公主。”
明珠蹙起眉头，“黎墨国？”
“先祖皇帝的时候，王朝当时叫黎墨国。”南公公眯起眼眸，回忆往事，“那个时候，旧王朝的暴君征战杀谑，惹得百姓民不聊生。有位君王统一了这片大陆，他仁慈宽厚，深受子民爱戴。”
“只是他年年向各国征集少女入宫。传说，进宫的秀女全都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皇宫里还时常会听到可怕的哭喊声，那些太监宫女们就说是闹鬼。先祖皇帝可怜子民，无奈之下则将小公主嫁了过去。”葉玉书听得入神，“后来呢？”
“后来……”南公公茫然地望着这座冷宫，徐徐说道，“没有后来了。”玉书凝眸，颤抖了声音问道，“最后的结局，那位君王被乱箭穿心。而小公主被活活烧死了。他们两人的死，是不是都是因为先祖皇帝？”
“你怎么会知道？”南公公惊恐地扭头，诧异质问，“谁告诉你的？”葉玉书不再说话，一阵翻山越岭的难受。怪不得你那么恨这里，原来是这样。
“南公公，王爷该醒了。”玉书朝他深深鞠躬，转身奔回平乐宫。她突然想明白了，哪怕是找不到自己的躯体，也要凭借别人的身体好好地去关怀他。哪怕一辈子都要透过别人的躯体，都没有关系。
葉玉书一路狂奔，她跑得那么快，跑得心脏都要从喉咙跳出来了。为什么她忘记了那么多的事情，其实他已经等待了她很久。
从一开始就是，所以他才会那样坚决地否认，否认自己喜欢殷雨瑶。
深深皇宫，一道瘦小的身影闷头奔跑。来往经过的太监以及宫女，好奇地回头张望，奇怪于她发疯似的举动。有人认出了她，困惑地说道，“咦？这不是旻儿吗？她跑什么呢？这么慌张？”
“难道是战王又罚她了？”身旁的人立刻附和。
“别胡说！”
“……”玉书胡乱地擦去泪水，原来笑着哭，也会好难过。他没有欺骗她。相反，欺骗了他的人是自己。
对不起，穆战脩，我没有信守诺言。你来带我走的时候，我甚至把你忘记。你讨厌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才会那样对我。
对不起，以后，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忘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把你忘记。前方就是平乐宫，她缓慢了脚步，在平乐宫外收拾了下仪容。
深呼吸一口气，扬起最美丽的笑容，走进宫去面对他。即便是用别人的躯体，依靠着别人的双眼，没关系，她都会一直陪伴着他。
葉玉书灿烂地笑，终于走进了平乐宫。平乐宫的卧房内，众离与十二骑兵都已经赶回复命。
秋嬷嬷服侍着穆战脩起床更衣，洗梳完毕，他鹰眸冷冽地扫过一干人等，似乎是在找寻谁的身影。
只是始终遍寻不着，沉声质问，“那个小宫女呢？”
“回王爷，刚就不见她。估计不在平乐宫里……”秋嬷嬷轻声回禀。她的话说到一半，穆战脩突然阴霾地说道，“本王要见到她，马上去找！”秋嬷嬷一愣，众离默然，十二骑兵心中更是惊奇。
怎么回事啊？王爷怎么好象现在又对那个小宫女特别感兴趣了？
离殇不动声色地用刀柄蹭了秋嬷嬷，秋嬷嬷这才回过神，立刻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她说完，作势转身离去。
可是刚一回头，却瞧见卧房外，小宫女低头奔来。葉玉书双手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卧房。也许是太过紧张了，脚下一个羁绊，她慌张了神色，轻呼一声，身体朝前摔去。
刹那，有人如风一般奔到了她身边，长臂一伸，将她护在怀里，连同她手中的托盘也一并稳住。他熟悉的气息顷刻间将她包围，她感觉一阵莫名的安心。
“受伤了吗？”穆战脩慢慢松开了手，低头望着她，却只望见她的耷拉的脑袋，葉玉书摇了摇头，低声回答，“没、没有……”
穆战脩这才收回手，径自坐回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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