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绿洲

　　花溪听此，心中也是一惊。因她是姜国人，所以她对乌孙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若不是莫宁，只怕她连乌孙的日常习俗和风土人情都懒得了解。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是一段正史中永远不会提及的兄弟阋墙。

　　那男子忽地笑了，笑容在那张被毁去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他的笑声一片片像是瓷杯摔碎在地上，极致快乐极致绝望。半晌，他掩住嘴，一字一顿道：“莫云，在你心里，我莫卿，不算是你的兄长，是吧？”

　　莫卿的身子压下去，桃花眼里的光芒邪妄而阴骘：“当初莫顿要的，可是我的命！我们兄妹七人，哪一个不对你这个幼妹关爱有加？那时莫顿带兵闯入府中，我们几个做兄长，哪一个没有保护你和莫宁？可你呢？在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却说莫顿不会对你下手？”

　　“若你当真如此无情无义，不若让二哥送你下去和哥哥们团聚，让他们重新教你如何做人。”莫卿拧起莫云的领子向上一提，勒住她的脖子：“你也好去向父亲赔罪！”

　　“二……咳咳……二哥！”莫云呼吸不畅，挣扎着咳出声：“别，二哥，我……云儿不是这个意思！”

　　莫卿的手松了松：“那你是什么意思？”

　　莫云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方才缓缓道：“云儿，云儿是想保存实力，潜伏在莫顿身边，然后等二哥羽翼成熟了便倒戈相向，叫莫顿措手不及。”

　　她这一番话说得无比顺溜，要不是真这么想过，便是编谎话的水准太过高明。花溪注意到莫云始终规律的弹着小拇指，不知是什么小动作。花溪飞到另一边仔细观察莫宁，却见她只是认真虔诚的参拜前人，一点儿也不被两人影响。

　　这个样子的莫宁，和花溪印象中喜怒无常骄纵任性的莫宁，委实不像是一个人。

　　莫非，她这些年的表现，都只是个伪装？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不可遏止，花溪打了个哆嗦，生怕被莫宁给发现了。毕竟，她虽是化作了蝴蝶，但却不是草原会有的品种。花溪扑闪翅膀，悄无声息的躲进祠堂房梁的空隙中。

　　现下应当分析的，是这样一个血腥残酷的幻境里，究竟是什么深深的吸引着莫宁。

　　莫卿拖着莫云丢到莫宁身边儿：“和你姐姐好好学学孝悌忠义，若是没学好，你也不用回王宫了。就随我一道在这里守灵吧。”

　　莫云忙忙点头：“是，但听二哥安排。”

　　莫宁却斜眸，看清了莫云嵌进肉里的指甲。她明丽的脸庞上勾起一抹动人笑容，双手合十对灵位俯身一拜：“阿弥陀佛。”

　　在场的三人，莫卿是********要杀了乌孙王为父亲兄弟复仇，莫云是唯唯诺诺被逼着承诺会响应兄长的行动。唯独莫宁，始终没说什么话，这也让花溪揣测她心思的难度大了几分。

　　不过花溪可以断定的是，这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定然是很落魄的。一来，她并没有听说过乌孙在近十年里有什么叛乱；再者，从来没人提到过乌孙王有莫宁以外的第二个侄女。

　　莫云的三观明显有些不正，能在荣华富贵面前忘却家仇国恨的人绝不会是君子。花溪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那直觉告诉花溪，莫云和莫卿这二人之间，终会有一死。

　　“阿妹。”始终没有说话的莫宁忽然开口：“二哥走了。”

　　莫云睁开包着泪水的眼，眉头紧皱着呼了一口长长的气。她身子一歪，抱住莫宁：“阿姐，我真是受不了了。二哥他这样，分明是把我们姊妹俩往死路上逼。”

　　“这也是我们自个儿的选择。”莫宁宽慰她，目光自灵位上一一掠过：“我们，对着这三万英豪发过誓的。”

　　“还不是二哥逼的！”莫宁嘟囔着嘴：“莫顿再怎么不对，可他总归是做了乌孙的王。我们留在王宫，就等于人在屋檐。叔叔愿意像父亲一样保护我们的性命，许给我们别的公主难以企及的锦衣玉食，我们如何不能和他好好相处？”

　　“那是因为我们的女儿身。”莫宁有些无赖：“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莫顿愿意养我们，不过因为我们是女孩儿，威胁不到他的江山大业却又能为他赢得一个宅心仁厚的名声。若我们和二哥一样是男子，只怕到现在，已经没有命活了。”

　　莫云久久不说话，似在深思。她从前虽有哥哥爱护，但实际上却是最不受父亲宠爱的。父亲喜欢儿子，因为儿子能够随他一道上战场，统一北疆。另外，除去哥哥们不讲，父亲还偏爱莫宁，因为莫宁样貌生得好，同时身上带有一丝豪气。

　　感情绝不会是场独角戏，亲情也一样。莫云自认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也就不那么爱父亲。父亲去世后，莫顿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这关怀冲淡了家破人亡的悲伤，让她整日乐不思蜀。

　　若不是莫卿再度出现，她怕是怎么也不会回来筹谋这一场变乱。

　　“也许阿姐说得对。”莫云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另一番算计：“云儿会尊崇忠义二字，做该做的事。”

　　“对，做该做的事。成也罢败也罢，做过一次便是永生了。”莫宁点点头：“做完这一次，我就浪迹天下，自由潇洒，不受拘束，没有牵挂。”

　　这些事的策划毫无疑问是莫卿，莫宁和莫云都是附带的参与者。莫卿是从至亲的尸首堆里爬出来的人，他不怕死，只怕愿望不能达成。花溪大致了解了情况，展开翅膀离开祠堂，神识回到胡杨林中。

　　莫宁回到胡杨林时，首先看到的便是靠着一颗树睡着的花溪。她嘴角一咧，舒朗笑道：“你到底是哪家的丫鬟，做事一点儿都不称职。”

　　“回公主，奴婢自幼入宫，见多识广些罢了。”听了莫宁的声音，花溪连忙睁开眼，毕恭毕敬道。

　　“自幼入宫？”莫宁嘀咕了两句，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你是哪个宫的丫鬟，回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本公主今日看上了你，要把你讨到我宫中当差？”

　　“多谢公主抬爱。”花溪诡秘一笑，心里立时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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