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阿妹死了

　　程昱这是拿沁和的软肋来威胁她。广清山巍巍立于东海之中，极少有人知道它的确切方位。沁和要上山，就需要广清门人的指引。如果程昱就这么离开了，靠这一堆护卫宫娥，她绝不可能走上广清。

　　她倒是有机关鸟，可是机关鸟和她一样，都不识路啊。

　　沁和轻移莲步，放软神色嗔笑道：“清流曾说你性子顽劣，小孩子脾气。今日看来，此话应当不假。你既然相中了这两兄妹，为何不直言？你若是早说要带他们上山，哪儿会出现这么多变故？秋水，等到了下一个城镇，记得给这两个孩子买几套换洗衣裳。”

　　目的达到，程昱也不再提分道扬镳的话。他咳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可若没有这些变故，我又怎么看清公主殿下的脾性呢？”

　　事情算是得到了圆满解决，但是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程昱不会医术，对阿妹的病症无可奈何。每经过一个城镇，他都会带她到医馆儿问诊。然而大夫们无一例外地摇摇头：“病入膏肓，已经太迟了。”

　　无奈，程昱只好把收藏的各种续命丹药拿给阿妹服用，想着只要她能撑到上山，沈青师尊肯定能保全她的性命。经过一个月的调理，阿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面黄肌瘦。她的小圆脸儿上有了肉，看上去十足地可爱。

　　然而日渐可爱的阿妹，死在了东海边上。

　　那天他们歇在客栈里头，客栈靠水吃水，划着小舟捞起一船海鲜，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餐后不久，阿妹上吐下泻，顷刻便没了。请来的大夫仔细看了一番，轻捻山羊胡道：“小孩子病重、身体弱，怎么能让她吃海鲜呢？海味进了肚，诱发旧疾，这便丢了性命。”

　　程昱懊恼不已。阿妹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他思虑不周。文钧淌着泪看了他一眼，哽咽着抱起阿妹，在海滩边坐了一下午。

　　棕榈树下，少年的双肩微微耸动，抽泣声低低传过来，戳得程昱心疼。其实他站得很远，但是眼神儿好是修士的普遍特点，所以那少年的悲伤被他看得真切。

　　程昱踩着文钧的脚印，缓缓走上前。他在文钧面前蹲下，伸出双手：“把阿妹给我吧。”

　　文钧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阿妹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手脚冰凉。

　　“阿妹……你如果因为阿妹怪我，我无话可说。”程昱的手往前探了探，面上一派苍凉：“只是入土为安，阿妹要走了，你不能留，更留不住。乖，把她给我。”

　　文钧撸起袖子擦了擦脸，松开手，任由程昱抱走阿妹。

　　“乖。”程昱摸摸他的头，看他一脸悲伤隐忍，修长手指往下一滑，抹去他脸上泪水：“想哭就出来，哭出声儿。别太隐忍，你为家人哭泣，没人会怪你。”

　　程昱难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也难得有这么悲伤的时候。他在程家是嫡子，在广清是沈青的亲传弟子。这些身份为他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让他平安顺遂地长到了弱冠之年。

　　没经历过磕磕绊绊，又从哪儿去体会难过悲伤？他虽然认为人无贵贱之分，但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和普通百姓是有分别的。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流浪少年身上，感受到真切的悲伤。

　　性格是经历在人身上的反应。这孩子要经历多少难堪看过多少肮脏，才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隐忍克制？

　　“让阿妹，入土为安吧。”程昱叹息一声，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文钧留在广清。

　　他们给阿妹选了静谧的山丘做埋骨之地。山丘不大，林子密，平日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又是东海边，往后文钧下山祭拜，也会很方便。就在他们埋葬阿妹的时候，山丘中树木忽而一动，像是海风吹过。程昱下意识抬头看向远方，鸟栖树上，风平浪静。

　　树木的忽而一动，不是风吹是人为。程昱立马联想到了沁和那躲在暗处的、功夫非凡的暗卫。可是，她为什么遣他来跟踪他们？马上就要上山了，他们不是应该准备返回天京城吗？

　　程昱再往深里想了想，一个可怖地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说阿妹过敏而死的大夫，是沁和请来的人。他看向一言不发默默给阿妹整理遗容的文钧，这些话便藏在了心里，说不出口。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那阿妹的这条命，就由他去讨回吧。

　　本来埋了阿妹之后就可以立即起身去广清的。但是程昱心里有事，便故意拖延了时间。夜里，文钧睡下，程昱悄悄起身，潜入那大夫家中。冷夜静寂无声，好在海滩的月光明亮，从窗户里照进来，也能让程昱看清屋子里的情状。他挪到床边，拍了拍大夫的脸，想把他叫醒问些话。

　　大夫没有丝毫反应。

　　程昱觉得奇怪，再拍了拍，手从他鼻尖掠过时，却没感觉到有气儿呼出来。程昱暗道不好，掀开被子。果然，大夫的颈上，插了一根细长的竹签。他赶紧看旁边的女人，女人的状况和大夫如出一辙。

　　他们的面容很是安详，估计还没有感受到疼痛就已毙命。程昱心里鬼火直冒，恨不得直接冲到沁和屋子里质问她这一切。可他手上无凭无据的，贸然行事铁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三条人命啊！她竟狠得下心！

　　程昱又恼又怒，正要出门，听得外头门板儿被拍得直响，有中年男人慌张急切的声音：“大夫，大夫，许大夫您快开开门呐！我儿子入夜后肚子疼，现今在床上打滚儿呢！许大夫？您起来随我走一遭吧！”

　　原来后头还有计谋等着他？这女人的蛇蝎心肠，他算是一并尝了个够！如今就他一人在命案现场，要是被人看见了，铁定洗脱不了杀人嫌疑。不过沁和毕竟是凡人，不懂得修士都修些什么东西。他主修的是奇门遁甲，要从凡人眼皮子底下溜过去，那还不简单？

　　更何况，五行遁术当中，他的土遁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

　　程昱给夫妻俩盖好被子，快速的念经超度。门外的人久不见人应门，晃着身子往窗户边上走来。程昱眼角瞥见那人的影子，立马施出一个土行术，遁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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