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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试探


  3.

  门内,一位巴人少女门神似的立着,娇小的身子将半开的门挡得严严实实。

  门外,典承自觉风雅地摇着折扇,面带微笑,身后顾勋鼻头红肿,略有些尴尬。

  三人就这么干巴巴站着。

  半响,典承终于觉出一丝尴尬,只好再开口。

  他眉头颦蹙,作出烦恼的样子:“小娘子,你方才将门砸到我家侍从脸上,在下只道想同你家郎君会面谈一谈赔偿事宜,小娘子却这般不讲理,这岂非是叫在下为难?”

  巴人少女面上笑嘻嘻,一口汉语说得烂熟:“无事贴到人家门上来,郎君莫非竟是采花贼?”她作出害怕的表情。

  方才正在偷窥之举的典承毫无被抓包的尴尬:“我们不过要下楼罢了,姑娘伤人在先,现下又污蔑在下,实在不妥。”

  少女冷笑道:“姑奶奶我却从未见过走路走到人家门上来的。”

  典承叫起来:“啊呀呀,姑娘家家竟这般粗俗,不好不好,大爷我却是一定要同你家郎君好好谈谈教育问题了!”

  巴珑看着这张脸实在没有好脸色,虽然知道自己是迁怒,但也不欲与他多纠缠,于是她面上仍是笑着,典承却只觉背上一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一旁的顾勋一把拉开典承,挺身与巴珑对上。

  顾勋虽少年,却也比巴珑高上一头,气势上竟被完全压制住,他不由有些胆寒,“铛——”一声,宝剑直直指向巴珑。

  巴珑面色一寒。

  一时间剑拔弩张。

  “阿珑。”里屋传来一个声音,略有些低哑,典承不由心头一惊,暗道自己莫非看走了眼,竟真是位郎君?

  少女闻言,狠狠瞪了顾勋一眼,转身进屋,顺手关上门。

  “王…郎君!”顾勋收回剑,抹了把冷汗,小声道,“下次可别再如此了!”

  典承不理,只问感觉如何。

  顾勋撇撇嘴,道:“这个女人,比我厉害。”

  典承激动起来,只道自己果然慧眼识人。

  顾勋却没这么乐观:“郎君,人家未必肯…搅这趟浑水。更何况,是敌是友还两说呢!”他暗想,就冲方才那样,不是敌也能变成敌。

  典承摇摇头,只道:“你不懂,小爷我心里有数。”

  这时,房门又开了,方才那少女冷着脸冲二人道:“我家主人请你们进去。”说完便径自下楼了。

  典承调整好表情,抬脚进门。

  鸾兮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一脸微笑的男子,有些明白巴珑所谓的“傻子”是多么贴切了。

  螭龙玉佩明晃晃挂在腰间,还敢胡诌自己乃燕江“赵承”,也不知是把谁当傻子。

  她原以为这傻子是想探一探北川恒春峰之事,早已备了一套说辞来忽悠他,顺便也探一探他的底,便也主随客便,自称北川秦鸾,然后便木着脸听那“赵承”一番闲扯,也不纠正对方对她性别上的误解,只随口附和两句。却不料傻子从燕国江南说到秦国奇闻,只一句话绕过北川,又扯出许多闲话。

  鸾兮本不是很有耐性之人,若非是这张似是故人来的脸,方才断然不会让巴珑放他们进来,虽如此,此刻也是后悔不迭。好在耐心将要耗尽时,那傻子终于谈到了正点上。

  “在下初入江湖,所见所闻皆感奇特,奈何所伴皆是蠢物,今日与兄台一见如故,不觉谈了多,只觉心中舒爽不已。在下见兄台只带一位侍女,想来路途难免寂寞,若是你我二人结伴而行,岂不美哉?”

  竟是在这里打主意,鸾兮木着脸想。

  这傻子虽东拉西扯,但鸾兮也对他的身份有了五六分底,虽说摸不清这位燕国小王爷的意图,但她本无意再惹上燕国是非,方才同意会面也不过是对这张脸好奇而已,于是开口道:“在下身份低微,与郎君同行,只怕唐突了郎君。”她瞥了那螭龙玉佩一眼,低头饮茶。

  “赵承”对她的暗示仿佛无知无觉,只道:“在下观兄台风雅如朗月,如何会唐突了在下呢?”他咧嘴一笑,清朗的声音低下来,“实不相瞒,一见如故虽是场面话,在下却觉得,曾是见过兄台的。”

  鸾兮只觉心头被猛地撞了一下,不由又存了些疑,面上却不显,只道:“郎君说笑了,在下从未出过北川,想来是在下面容普通寻常,郎君认错了。”

  “赵承”摇头:“在下前些年有幸得了一幅画,那画上乃一妙龄女子,乌发间簪了一朵蓝色流霜花。不怕唐突了兄台,兄台的容貌竟与那女子颇有些相似,想来怕是有几分渊源。”

  一旁的顾勋只道自家王爷又在胡扯,想来是在诈这位秦兄,不知会说什么反应,一时有些紧张。

  鸾兮猝不及防听了这一句,心头重重一跳,她暗自冷笑一声,强捺下种种思虑,只道自己乃独子,不曾有过这样的姐妹,说罢端起茶杯。

  “赵承”见状,从善如流地起身道:“冒昧打扰,是在下唐突了,天色已晚,在下告辞。”

  鸾兮点头:“不送。”

  恰恰此时房门被推开,原来是小二送来晚饭,巴珑跟在后面进来。

  四人干巴巴看着小二将饭食一一摆放上案台,又看着巴珑给了赏钱,小二退下去。

  三菜一汤热气腾腾,香味四散开来。

  典承就这么站在一旁,不说走,也不迈腿,只眼神露骨地盯着桌上的白片肉。

  他身后的顾勋不由有些尴尬,心中不住地呐喊:王爷啊!别这样,人家下逐客令了!太丢人了!旁边那女人是不是笑了?她肯定笑了!

  然而心中喊归喊,他并不敢动手将自家王爷拎走,也不可能伸手捂住少女的嘴,因此很是煎熬。

  鸾兮见状,心中不由一乐,便作出不解之色,抬眼看向“赵承”,又道:“赵郎君,恕不远送?”

  顾勋松了口气,想来饶是自家王爷再馋,也不可能二皮脸到这般地步,单纯的少年自我安慰着,却忽略了一个吃了三天干馒头的人内心的饥渴和自家王爷的脸皮之厚。

  只见典承旁若无人地坐下,折扇一挥,开口道:“古人云:‘寒士请客,宁用白片肉,不用燕窝’,白片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此晚秋之际食用最佳,秦兄有心,赵某竟是却之不恭了。”

  顾勋目瞪口呆,巴珑的笑卡在喉咙里。

  两人心有灵犀地感慨: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鸾兮闻言却是一愣。

  眼前这傻子眉眼秀丽阴柔,华服美冠,虽是俊秀无方,却有一股矫饰的意味。倘若仅观其言语气度,定然把他当做个绣花枕头,败絮显露无疑,断不会有人将他与他的兄长燕帝联系起来。可她此时却偏偏透过这张傻脸,看到了燕帝。

  曾经的少年燕帝扬着脸站在矮几前,明明吞了几次口水,还要一脸傲气地打官腔:“寒士方以白片肉待客,想你北川泱泱之国,却是如此做派,叫人鄙夷。”

  她已不记得自己当时作何反应,却总记得那少年单薄的身影,明明是一片枯叶颤动无依,却还要努力挺着一身刺不愿低头。

  门外突然哐哐作响,鸾兮回过神来,见对面典承仍巴巴地盯着白片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又见巴珑正忧虑地看着她,她轻轻摇头示意无碍,巴珑便去开门。

  门外是典承的侍女之一,那女子打量一番巴珑,见她身量高挑,肤色如蜜,是巴人样貌,面上倨傲的神色不由再添三分,尖声道:“我家郎君在不在这屋里?”

  这话说的无礼,里屋的典承只装没听见,巴巴盯着眼前的肉,顾勋也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不存在。

  巴珑本也不是好性子,见如此便冷笑一声:“你家主子不见了,你自循着味儿找去,来我门上吠什么?”

  那女子顿时恼了,以手作刃便打过来,那手刃厉风似的劈来,若是打到脸上,只怕自此就见不得人了。典承虽有意借“秦兄”挡箭,却也未料到会动手,一时慌了神,刚要抬腿,一旁的顾勋已几步跨过去。

  却不料巴珑只抬手轻轻一握,恰握住已到耳畔的手掌,那女子只觉手上冰凉滑腻,手掌汇集的厉风之力霎时就被化解,她一时慌了神,勉力抽出手掌几步退开,拔出宝剑就指过来。

  顾勋忙拉开巴珑挡到她身前,挥剑挡开,低声喝道:“碧柳,不得无礼!”

  巴珑在他身后嗤笑道:“等你来救,只怕我早已死了。”

  不待顾勋回嘴,碧柳再次挥剑劈来,同时一声破空声擦过顾勋耳畔,一支木箸从里间飞出,不偏不倚正打在碧柳的右手虎口上,当下震得碧柳虎口剧痛,倒退一步方稳住身形,宝剑差点脱手。

  里间鸾兮扬声道:“这位娘子,在下与你家郎君一见如故,相约用饭,此时饭食俱妥,娘子且放心。”她又转向典承道:“粗茶淡饭,承蒙郎君不弃。”

  典承故作矜持,点头道:“在下与秦兄相谈甚欢,粗茶淡饭也无碍。”

  女子闻言面露忿恨,但知道今日碰到了硬点子,不敢再放肆,收起剑便走。

  见她重重摔上天字三号房的门,顾勋这时才转过脸来,对巴珑道:“不等你主人来救,只怕你确实死了。”说完就进屋去,巴珑见这呆子似的少年竟会回嘴,顿时恼了,看一眼鸾兮,又生生忍住。

  典承见无事,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又不肯堕了面子,便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碧柳多有得罪,还望秦兄海涵。”

  鸾兮看了半天戏,心中已有了计较,此时也不多问,唤来小二加菜添筷,诸人饮食自不必说。

  一时饭毕,饮茶时,鸾兮便道:“赵郎君方才邀约之语,恕在下不能答允,还请郎君另觅良友。”

  又转头对巴珑道:“阿珑,取药来。”巴珑哼一声,自柜中取出一只瓷瓶。

  鸾兮道:“此药乃活血化瘀之上品,赠给这位小兄弟,以谢方才相助之情。”

  巴珑把药丢给顾勋,顾勋接住,冷脸道了谢。

  “赵承”则面露遗憾,却也不强求,再次道谢后便带着顾勋告辞。

  回了房,典承慢慢喝着热茶,听顾勋抱怨那巴人少女心狠手辣。

  典承慢条斯理地瞥他一眼:“方才你拔剑指着人家,若非人家姑娘手下留情,你以为咱们还能直着回来?”

  顾勋尤自有些愤愤:“若要动真格,我也未必怕了她去!”

  “我若真要你动手,岂会这般送上门去?”典承叹口气:“这江湖里,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义’字。人家弱质女流,赤手空拳,你动了兵器,就是不道义。若她要较真,咱们有几条命?”

  顾勋有些愣:“她…她哪里是弱质女流,况且,人命关天,她又不是天王老子,岂是她说杀就杀的!”

  “傻小子。”典承摇了摇头。

  顾勋见如此,不由有些懊恼。

  十六年来,他所学,是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所知,是天子意气,侯门光耀;所见,是京门罗绮,江南红袖。他只知人命关天,却未见过朱门之外的饿莩遍野,只知王爷有危险,却不明白为何兄长能狠下心残害手足,他敢称以命保护王爷周全,却不知道,命到底有多少斤两。

  生死,离他太远了。

  懊恼完了,他又急起来:“王爷,方才那一闹,那群女人必然起了疑心。”

  典承不以为意:“不离开桦城,她们不敢动手,更何况…她们要的替罪羊还没出现呢。”

  顾勋道:“那王爷是作何打算?”

  典承素知小侍卫勇猛有余,机敏不足,但也是靠得住的,所以不打算瞒他。

  “方才我同那位‘秦兄’说的女子画像,看你那样儿是觉得王爷我又瞎编了?”

  顾勋噎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典承哼一声:“小样儿。”旋即道:“此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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