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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街


  第二日,几位侍女正服侍典承洗漱,洗完脸梳头时,外间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正打哈欠的典承差点咬到舌头。

  他隐约听到外间侍女赤桃道:“碧柳,你是怎么了?昨晚回来就迷迷糊糊的摔了茶杯,现在又摔了盆。”

  碧柳压低了声,典承隐隐只听到什么“昨晚”“巴人蛮子”“痒”之类。

  他方才便注意到碧柳眼神略空,脚步发虚,还总去挠手,此刻听到这话,大约也猜到,那巴人小娘子恐怕是下了毒。他暗道那小姑娘生得貌美,下手倒是狠,冷笑一声,又平白生出几分自豪——不愧是小爷我选中的好汉!

  顾勋问了客栈老爹,知道早间市面上新奇玩意儿还不全,几人便在客栈里歇了一早,待到下午,典承抬手一挥,出门浪荡去!

  桦城乃四方往来大镇,这几日无论是要前往燕秦贸易的商贾,还是擦拳磨掌准备前往曲陀崖恒春峰的江湖人士都汇聚于此,准备整理行装休整两日再次出发,因此整个桦城一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典承也再次感受到了群众的目光。

  想来那四个女人所秉承的宗旨就是,无论王爷如何想低调做人,也必然要让他高调出场,方不堕泱泱燕国雄威。

  四个女人以保护典承为由,将腰刀横起,密不透风地围住典承,一个个横眉竖眼,这人头攒动间,倘若哪位路人不慎碰上来,劈头便是一通尖刻叫骂,只叫着什么我家郎君千金贵体,叫你这贱民冲撞了。平头百姓不敢横,唾口唾沫自认倒霉,也有一些带着“铁马金花”的人,只颇有深意瞥一眼典承。

  一路上每逢出游必得此待遇,顾勋如今还会气得憋红了脸,典承却是习惯了,冷眼看着那群女人嘴皮翻飞倒也有趣,只觉天王老子也没小爷这么横,便也乐得装一副大爷样——反正债多不压身么!这条命横竖是要交代了,倒不如狂个够本。

  不过如今日头热辣,典承只觉身上锦衣华服蒸笼似的腾着他这只白馒头,他优雅地摇着折扇,心里咬牙切齿。

  等小爷我得了助力,定要把你们裹成千层馒头游街!

  这桦城市上颇有些奇巧玩意儿,虽不及燕江手工精致,但自有几分质朴大气之意,典承素来喜好奇巧之物,便专往人多的地方挤,一团人就这么跟着他冲来挤去。

  乱哄哄闹嚷嚷间,一个汉子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哪个孙子没长屁.眼,弄伤你爷爷了!”

  那大汉身高七尺有余,一身肌肉虬劲,青筋暴起,当空一喝竟震得人脑袋“嗡——”地一懵,人群尚未反应过来,他当下便回身一抓扯住了一人。

  霎时间街上静了一瞬,众人目光聚到那壮汉身上,有眼尖的盯到那汉子腰间大刀上的虎头金花,立时嚷起来:“是飞虎门的三当家李彪!”这话便像冷水滴入沸油,人群炸开了锅,七嘴八舌从飞虎门的发家史嚼到大当家爱恨情仇。

  那李彪是个粗莽汉子,虽是飞虎门三当家,却是个赖骨顽皮的,只仗着飞龙门大当家是自己舅子便横行霸道。如今随着二当家到北川寻秘宝,本是顶好的差事,奈何天气燥热,犯了痔疮,本就心头蹿火。今日独自逛街消遣,无端腿根被利器刮伤,牵扯了那后.庭花,顿时火冒三丈。

  此时他见有人认得他的大名,更加横了几分,只觉今日不打烂刮伤他的鸟人定要丢了颜面。于是扯紧手里抓的人就要开打,不料刚抬起手来,他定睛一看,手里抓的竟是个美人!

  那美人此刻正鸟儿似的抓在他那铁掌里,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看得他饧了眼软了腿。

  那正在挣扎的美人正是典承的侍女碧柳,她今日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头晕,早起时尚无碍,顶着日头逛了半日,越发虚脱无力,心烦不已,一时没有跟紧典承,那一团人便不见了踪影。她正着急找人时突然无端端被扯住,本就火冒,又见那癞子斜眉歪眼一脸淫.荡,顿时更加恼了,却又手脚发软,挣不脱那铁掌,便拔剑指到那赖人脸上:“你这淫贼,还不放了你奶奶!”

  李彪涎脸饧眼,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把大腿一伸,指着自己染血的裤腿淫.笑道:“小娘子,哥哥我这大腿根遭你戳伤了,你要怎么补偿哥哥?”

  碧柳呸了一口,骂道:“放你娘的屁,姑奶奶几时戳了你!”

  围观群众里有打抱不平的嚷道:“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戳伤你,只怕是见色起意罢了!”人群也跟着哄闹起来。

  李彪眼刀横过去,一时又静下来。

  他方才不过随手往身后一抓要泻火,并未多想到底谁戳了他,此时被这么一问,便上下打量碧柳一番,不料倒真被他找到了证据,一时大喜。

  他猛地伸手探向碧柳腰间,碧柳躲闪不及,叫他在腰间摸了一把,一旁围观的人见他动手,一时哄闹起来。

  不待碧柳大怒,李彪将手中的东西亮出来:“诸位且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那铁掌里躺了一枚金花,作成五菱盘扣模样,正是江湖女子常用的饰物,那五菱尖锐,必要时也可做防身暗器。此时那金花闪闪发光,一只尖角上染了血,见如此,人群里又闹哄哄起来。

  碧柳虽脑袋不甚清醒,却也想得到,自己恐怕是被算计了,若平日里真要动手,她未必不是这淫贼的对手,只是如今她头晕脑胀,手脚发软,却是力不从心。

  她略一思索,知道断不能硬拼,便收起方才的倨傲之色,皱眉道:“且不说那金花不是我的,即使是,它在我腰上,如何能戳到你腿上?”她一双杏眼霎时红了,泪光粼粼,“奴家本是弱质女流,又岂会做这种事自寻苦头,大侠何苦咄咄相逼,威逼奴家?”

  围观的人中不乏热血少侠,见如此,不由生出怜爱之情,看李彪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李彪在飞龙门的庇护下没少做欺男霸女之事,见她如此,更是起了邪淫之心,恨不能立时拖到床上去。但也知不可犯众怒,便冷笑道:“老子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暗算我?!瞧你这副样子,方才不是还骂娘?倒叫人想起北川国巫,装得一副圣女样,内里却是蛇蝎心肠!”

  人群顿时哗然一片!

  但凡行走江湖,谁人不知北川国巫之狠毒,虽无人见过她的样貌,也无人见过她杀人,但既然传闻她貌丑而狠辣,那便是事实了。

  李彪趁热打铁:“你这女人毒辣,我飞虎门侠义之地,该叫你好好见识见识!”说罢一把拽上碧柳便要把她拉走。

  碧柳横刀一挡,抬脚踢到李逵腹部,却是脚下绵软,毫无力气。李彪见她反抗,邪笑一声,铁掌如鞭就拍来,碧柳折身堪堪躲过,却被掌风扫到,连退几步。不待她反应,李彪一掌拍来,正打在她的心口上,她只觉五脏都震了一震,一口血喷出来,倒在地上。

  人群里有人喊道:“打得好!这女人必是祸水!”他一旁的人奇道:“张大侠,你方才不是还怜香惜玉吗?”那张大侠面不改色:“敢惹飞虎门,何须我怜香惜玉!”

  碧柳在这烈日下晒了这半响,早已是眼冒金星,又中了一掌,已是神智混沌,直让李彪拖了百步。

  她乃燕宫暗花首领的爱徒,虽尚未主事,素日里却是眼高于顶,哪怕燕宫大总管也要敬她几分,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再想想接下来的事,一时只觉心如死灰,恨不能立时死去,却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

  碧柳就这么被扯着拖走,闭上眼,一滴泪颤颤地流到嘴里。

  人群涌动着,送走李彪,无人注意到一位少年与人群背道而行。

  他咬着牙,下颌绷出坚韧的弧度,没有回头。

  李彪把碧柳扛在肩头,心里美滋滋,脚步轻快,还哼着小调,一路走一路琢磨着。

  二当家廖峰那娘唧唧的假菩萨,要是回客栈给他看到这一出,只怕自己又得听一耳朵教诲,恶心得紧。

  飞虎门家大业大,在这桦城也有驻点,其中有一间独门小院,就藏在一条深远巷子里,乃是文书账本放置之地,关键时刻也可用来做藏匿地点,这地方只有掌权的人才知道。

  把美人藏在那里,十分安全妥帖,若是美人不行了,也好丢走。

  李彪越想越兴奋,脚步不停地拐进巷子。

  一阵微风抚过,他忽觉后颈上一片凉腻,停下来呼噜了一把后颈,暗道:“天凉了?”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正要走,只觉一片寒意自脊骨涌来,一把弯刀无声无息地横在他的脖子上。

  “把她放下。”身后一个男声冷声道。

  高手过招,不必动手就知结果。

  李彪虽算不得高手,却也是知道好歹的,光看此人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就已经够他胆寒了。

  他暗骂一声倒霉,将肩上的碧柳扔到地上,摔得碧柳闷哼一声。

  “滚。”身后的人将弯刀放低,轻轻点在李彪的脊骨上。

  李彪僵着背往前走了两步,猛一抬手想回身打过来,不料还未及转过身,只觉眼前一个身影闪过,右臂突然传来一片剧痛,竟被生生掰折。

  李彪痛骂一声,腰上又被重重一踢,跪倒在地。

  身后再次响起那人的声音。

  “滚。”

  李彪忙不迭爬起来滚了。

  那人收起弯刀,扛起晕过去的碧柳,对一旁的矮墙俯身行礼。

  那矮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人,其中一位驼色窄袖打扮,颇不起眼,竟是巴珑。

  她蹲在矮墙上,斜睨着一旁的黑衣男子,笑嘻嘻地问道:“冬弋,你这是做什么?”她故意上下打量男子一番,“没看出来冷面郎君也会见色起意管闲事?”

  那男子是汉人,约莫二十出头,他并不搭理巴珑,面无表情地冲下面那人挥一下手,那人受命,扛着碧柳飞身离开。

  黑子男子转身也要走,巴珑顿时恼了,伸手要扯住男子,那矮墙窄塌,男子竟能闪身避开,巴珑见没抓住,干脆劈手打过来,男子偏头躲开,巴珑又连出几掌,男子一一避开。

  男子显然不想同巴珑动手,巴珑却一味纠缠不休,两人过了数招,许是不耐烦了,男子一把握住巴珑的手腕。

  巴珑眼睛一亮,正要开口,男子却像被烫了手似的,扬手把她甩开,转身跳下墙头。

  巴珑咬咬牙,不再动手,只立在墙头冷笑一声道:“冬弋,你厉害,你狠,我甘拜下风!”

  冬弋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巷。

  一阵风刮过,在巷子里扭动,挤出哭号似的声响。

  巴珑蹲在墙头上,瞪着一双猫似的眼,迎着风努力不眨眼,明明声音都抖了,还尤自恶狠狠地说着:“你厉害,五年也一声不吭,姑奶奶我还偏要和你嘚吧,姑奶奶烦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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