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谋划
碧柳失踪的第一天，想她。
典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个好像疯掉的女人，如是想。
昨日寻碧柳未果，侍女赤桃和初雪一大早就来表达她们对碧柳的不舍之情，言语间不乏要多停留一日的意思，侍女石青则表示碧柳会跟上，王爷千金贵体怎能拖延行程。
暗花门的女人果然可怕，典承冷静地想。
但是麻烦你们商量好了再来和小爷我禀告不成吗？
小爷并不想听你们叽叽喳喳好吗？
典承端坐在榻上一言不发，三个女人一开始还绵里藏针姐姐长妹妹短，后来干脆开始冷嘲热讽相互揭短，从石青和三个黄衣侍卫有染到赤桃的雪花膏其实被初雪掺了药，在战争白热化眼看就要大打出手时顾勋终于受不了了。
少年猛地拔出飞进头发的银箸，大声喝道：“有完没完了！”
三个女人刹那间停下，三双眼睛同时聚到顾勋脸上。
少年还没来得及脸红，赤桃掐在初雪脸上的二寸指甲突然划向他的鼻子，尖声叫道：“昨日出门时你为何不在？！碧桃肯定是被你掳了去！”
闻言，石青猛地松开抓着赤桃头发的手，按在了佩剑上。
赤桃继续嚷道：“对了！昨日你确实不在！肯定是你们发现不对劲，先下手——”
她蓦地收声。
典承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们打算后下什么手？”
初雪道：“王爷，赤桃素来脑子不好使，言语无状也是有的。”
石青也道：“王爷，还请多给我们一日时间，碧柳姐姐与我们情同姐妹，我们实在担心不已。”
顾勋嗤笑一声：“嗯，你们确实情同姐妹。”
石青和初雪笑得明媚，拽着赤桃出了门。
目送她们离开，典承瞬间瘫倒在榻上：“我简直不敢想象在暗花的弟兄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顾勋表示他可以想象并且很同情。
感慨完了，顾勋又苦了脸：“王爷，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再出去逛一圈坑掉一个吧？
典承摇摇头，一脸神秘地冲顾勋勾勾手，顾勋只当自家王爷又有了计谋，急忙忙凑过脸去。
只听典承压低声音，在他的耳畔说道：“昨日逛街时，我瞅见三条街外有一条花街，小爷我想了一个晚上呢！”
顾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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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三坊中人声渐渐隐去，遥遥看去，只有市坊中尚有灯火，艳艳地连成一片。
桦福客栈的某个窗内，三位女子围坐一圈。
“…碧柳被飞虎门的人带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石青道。
初雪与赤桃低眉看着茶杯不语。
见状，石青冷笑道：“看你们的样子，好姐妹还装上瘾了不成？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怕回宫被暗花门主怪罪，此刻拖得一时，回去也好推卸责任罢了。”
暗花门中一直明真暗斗不断，各小团体间多有龃龉。碧柳作为门主之徒，本就遭人嫉恨，且她素日里自视甚高，在同期中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而此行的任务，原就是门主有意提拔碧柳才借碧柳名义向燕帝提出的，又为确保无虞，命已进体系的石青三人同行，暗中又备下暗花铁骑队随行，如此大费周章地为碧柳铺路，难免引人记恨。
此时碧柳被飞虎门带走，出于任务的“隐秘性”和飞虎门势力的考虑，她们绝不可能贸然与飞虎门起冲突，但若是毫无作为，待回宫后她们必然要面对门主的怒火。
见石青如此直白，和赤桃对视一眼，初雪慢吞吞开口道：“既然石青姐姐心知肚明，那何不与我们一同再呆两日‘找一找’，毕竟，回宫后会受责罚的，可不只是我与赤桃。”
赤桃敛目笑道：“况且…倘若门主责问，我们大可以实话实说，是石青姐姐一直在拖延时间，才导致我们没有找到碧柳。”
石青挑眉道：“但今日已是耽搁了一日，铁骑队的飞书你们打算如何回？”
二人闻言沉默了一瞬。
暗花铁骑都是腥风血雨里真枪实料杀出来的精英，对她们燕宫行走从来都是看不上眼的，两派本就水火不容，而今倘若让铁骑队知道是因碧柳失踪才延迟行动，必然要被嘲讽用人不善，能力低下。传回宫内，碧柳失踪事小，要是丢了燕宫行走的脸面，她们面临的可不仅是责罚这么简单了。
石青又道：“昨日已有两帮人马来窥探过我们的车马，倘若再不动身，如果计划再出现意外，又当如何？”
放下茶杯，初雪正视石青道：“而今我三人已是骑虎难下，若姐姐已有对策，还望不吝赐教，妹妹洗耳恭听。”
赤桃应声。
石青冷哼一声：“赐教不敢，我石青如何担得起初雪管事的请教。”又道：“若依我看，为今之计，唯有越过碧柳去，继续原定计划，待事成之后，便解决了燕帝‘两个’心腹之患，若是能承了燕帝的恩典，门主只有赏的，如何还能责罚你我？”
“‘两个心腹之患’，你是说…”品出石青的言下之意，初雪不由有些惊诧。
赤桃眼睛一转，接口道：“姐姐莫不是指…”她做了一个翻手的动作。
石青冷笑：“天高皇帝远，还有甚么忌惮？你们可真是在暗花门呆久了，莫不是都忘了自家本姓是甚么了？知道为何原本隶属暗花门的铁骑队而今能与燕宫行走分庭抗礼吗？靠的就是那‘燕宫’二字！若非先帝昏庸，纵观历代，朝堂之事几时能轮得到暗花门插嘴？而今燕帝又岂是先帝可比，雷霆将至，暗花门…姑且待之。”
初雪瞥她一眼，慢吞吞道：“怪道姐姐会与黄门侍卫有牵扯，原来是早有此高见。”
石青并不恼怒：“你不必阴阳怪气，我自知你们平时如何编排我，风云变幻，不过只待尘埃落定再分辨。”
初雪道：“那依姐姐之见，此时且回铁骑队‘一切无恙，明日行事’如何？”
石青点头道：“正当如此。”
赤桃便道：“素日都是姐姐同铁骑队联系，已是操劳，而今我们仰仗姐姐的谋略，如何还能劳动姐姐，不若让我去回信。”
石青起身，按住她的肩头：“不过是琐事而已，无妨。”
走了几步，石青又转身：“我今日会和你们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解决任务，我既敢同你们说，就无所谓你们是否说出去。”
初雪同赤桃对视一眼，同声道：“姐姐且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石青推门出去。
屋内，二人沉默了一瞬后，初雪俯身在木地板上听了听动静，示意无碍。
赤桃马上道：“你如何看？”
初雪冷笑一声，原本纯真无邪的面庞上映出勃勃杀意：“我可不信她有如此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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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顾勋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主子，满脸痛苦，身后的花楼嬷嬷满脸慈爱地目送金主离开。
已然不清醒的典承挥着手说个不停，轻盈过度的脚步让人感觉仿佛他随时就要和黄土地亲密接触。
某个角落，石青将一封密信交给铁骑队的人。
专心致志的两组人都没有留意到头顶飞身而过的一群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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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桦福客栈数百米开外某个屋顶的冬弋挥手，手下随即散开消失在暗夜，力图拦截前往桦福客栈的“客人”。
几个呼吸间，另一队身影停在了几米外。
“你们要找的人在我这。”冬弋沉沉开口。
止住身后飞虎门的人，领头的张林道：“如何证明？”
冬弋从怀中拿出一枚徽章，抛给张林。
借着蒙蒙月色，张林看清了徽章上的图样，脸色猛然一变，暗道今天撞了鬼。
冬弋不耐地看向他，他迅速调整好表情，有些僵硬地问道：“你…你待如何？”
冬弋一个纵跳，停到张林身侧：“我要见你的主人。”
张林略一犹豫，冬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
张林瞬间激出一身冷汗，本能地回答道：“好…好。”
冬弋松开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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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的典承完全不知道自己险些经历一场围殴，兴致勃勃地想要爬上客栈屋顶，扬言要高歌一曲，以励精图治，造福北川百姓。路过天字一号房时还兴奋地拍门邀请“秦兄”出来围观，不幸被巴珑残忍拒绝。
累得满身汗的顾勋只差给喝高的小王爷跪下，求他不要让自己被愤怒的百姓暴打。
小王爷死活爬上了屋顶，又道累的没力气唱歌了，半蹲着掏出卡在腰间的玉笛，摸索半响才分清头尾。
顾勋实在累得慌，顾不上小王爷发疯，自个儿趴在一旁休息。
迎着刀子般的秋风，典承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暗道：娘啊，孩儿我今日有命没命，就看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吹出第一个音调。
清丽婉转的笛声随风散去，飘入荡着腿坐在窗台上的鸾兮耳朵里，猝不及防听到笛声，正运气消食的国巫差点儿岔气从楼上摔下去。
稳住身形，鸾兮心情复杂地听着分外熟悉但又略有不同的曲子，心想，这一出接着一出，真是要老命了。
先是所谓的画像，再来一首《春江新月》，小王爷这是非要逼着本座出手相助啊…
原本打定主意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鸾兮突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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