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危在旦夕
生性单纯，却已成魔。思维深沉孤傲，抑郁半生，又看尽世间丑恶事；伤心不与人言，欢笑少露于表，凄凉多藏于心，偏偏又用情专一且执着。这是周泓拓对萧巍然的认知，不算完全正确，却也只是差之毫厘。
与死神争抢萧巍然那三日，周泓拓不必回首丝毫，他只要萧巍然能再争口气，熬过这一关，便是对他这三日不眠不休的最大慰藉。
“即使深知执着于她分明是人间地狱，为什么还能如此坚定？”周泓拓从未如此深爱一个人，原来深爱竟是这般残忍。
凝睇着萧巍然苍白的脸颊与瘦削的身躯，常人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个出色的足球运动员。
回过神的周泓拓不知萧瑾炎何时出现在特护病房，他礼貌唤他一声：“萧爷爷。”
萧瑾炎面有愧意的说：“拓儿，替爷爷照顾好巍然，我还有公务在身，如果巍然情况有变，马上通知我。”
“巍然才出ICU，你就要走了？！”出人意料，周泓拓端详着面有愧色的萧瑾炎，白眼相看嗤之以鼻：“去忙呀，你忙的时候最好记得祈祷巍然会好好的！”
“对此，我真的很抱歉。”萧瑾炎听出周泓拓对萧巍然在乎的怒意，也不与他计较什么。
“如果觉得抱歉，也是该对巍然说！”
萧瑾炎一愣，随之挤出微笑掩盖失意，转身离开特护病房。
目送萧瑾炎离去，周泓拓轻声叹息：“工作事业比亲人的性命还重要吗？！”叹息过后，他又能改变什么？唯有拼力保住萧巍然的性命。
冬日阳光不再灼人，周泓拓瘫坐在石板凳上，喝一口淡茶，沐浴在温暖阳光下，伸手想要触及那一缕暖阳。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三日不眠不休将萧巍然从死神手中抢回，他的身体快是支撑不住，昏沉睡去。
闲暇午后，一通电话将酣睡的周泓拓吵醒，他接过电话，慌乱起身，往ICU跑去。
气喘吁吁的周泓拓换上防护服，进入ICU着急询问父亲：“情况怎样了？”
“呼吸衰竭已气管插管，心律失常并有多器官衰竭，各系统、器官的中毒损害已是难以补救，怕是撑不过这一关了。”
面露惨色的周泓拓偏头望向病床上的萧巍然，凝睇着如同牵线娃娃般被各种机器环绕的他，竟产生从未有过的不寒而栗。
周泓拓没有作声，心底泛酸，眼眶泛红，双腿无故发软，他转身扶着墙壁走出ICU。
ICU门缓缓关上，魂不附体的周泓拓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挽留萧巍然的生命。
每一张病床上都曾有生命消逝，医院每一天都无能为力的送走一些生命。
见惯生老病死的周泓拓原以为早已对死别司空见惯，可以做到坦然处之；可当即将消逝的生命是自己的朋友，无能为力的挫败叠加，只剩余椎心泣血、心如刀割。
周泓拓彻底失去作为医生本该有的镇静。他拼力与死神争抢也抵不过萧巍然已然失去生的意志，也许萧巍然知道了守在他床边空无一人，没有人愿意为他等待，明白即便离去又有什么可惜。
走出ICU的周院长见到坐在地上丧魂失魄的周泓拓，黯然神伤，无奈叹息摇头。
周院长与萧瑾炎通过电话，萧瑾炎因公务在身，来到医院已入三更。
原是死寂环绕的ICU外长廊，传来渗人的声响。未见其人，萧瑾炎却先闻周院长与周泓拓产生分歧僵持不下的争论声。
周泓拓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星辰，惶惶不安的说：“爸，目前只能实施亚低温治疗。”
周院长背靠在窗边护栏上，透过玻璃凝睇着ICU里沉睡的萧巍然，犹豫不决：“不行，风险太大。”
愁容满面的周泓拓质问：“再不试一试，巍然可能就死了！”
闻讯赶来的萧瑾炎看见两人僵持不下，便知萧巍然的情况有多糟糕：“巍然还好吗？”
萧巍然被送入ICU已然过去十二个小时，周泓拓才见到萧瑾炎匆忙赶来的身影，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死没死，你还关心吗！”
周院长喝住怒形于色的周泓拓，说：“不得无礼！”
周院长惭愧的说：“你离开之后，巍然的情况突然恶化，出现多器官衰竭，现在还未过危险期。”
色若死灰的萧瑾炎转身透过玻璃凝睇着望而生畏的机器围绕着危在旦夕的萧巍然，触目惊心，眼泪夺眶而出：“巍然，对不起。”
“瑾炎，你来决定是否使用亚低温疗法吧！”周院长将病危通知书递给萧瑾炎，解释道：“亚低温是利用对中枢神经系统具有抑制作用的镇静药物，使病人进入睡眠状态，再配合物理降温和冷冻液静脉灌注，使病人体温处于一种可控性的低温状态，从而达到使中枢神经系统处于抑制状态，对外界及各种病理性刺激的反应减弱，对机体具有保护作用，降低机体新陈代谢及组织器官氧耗，改善血管通透，减轻脑水肿和肺水肿，提高血中氧含量，促进有氧代谢，改善心肺功能及微循环。”
周院长叹息后，无奈摇头，说：“不过亚低温容易诱发心律失常，使白细胞减少、免疫力降低，血压下降，组织循环灌注不良，尤其是像巍然这样凝血功能障碍的患者很可能导致弥散性血管内凝血。”
周泓拓：“可以试着应用冷冻液静脉灌注的同时对巍然进行体表保温处理。萧爷爷，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巍然可等不了我们想出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试试吧，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萧瑾炎提笔签字。如今除了相信他们，根本无能为力做些什么，他连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周院长与周泓拓刻不容缓，换上防护服进入ICU准备医护用具。透过玻璃，萧瑾炎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更看清气息奄奄的萧巍然无助的躺在病床上，依靠着围绕病床的机器支撑随时消逝的生命。
ICU是生命离希望最近的地方，更是离死神最靠近的地方。此一入，萧巍然生死无定数。
周院长：“密切监测血气分析及外周血氧饱和度，准备进行亚低温。”
周院长：“乳酸林格液通过中央静脉管注射。”
周泓拓小心掀开被子，将乳酸林格液注射进那靠近心房的植入式中央静脉导管内：“注射成功。”
注射成功后，周泓拓将制冷导管和可精确调节温度的调节器插入静脉系统内，通过热交换使机体内温度下降，直至目标温度，从而实现降温效果和保持恒定降温相结合：“插入成功，已至目标温度。”
“补液维持血流动力稳定，保证各重要脏器血流灌注，补钾、维持水电解质平衡。注意抗感染和炎症。”周院长嘱咐后，留下周泓拓观测输液，独自离开ICU，去给萧瑾炎暂时一个安心。
周院长愁容满面的说：“瑾炎，去看看巍然吧，陪他说说话，他能听到的…再见见他吧…”
萧瑾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仅隔一面玻璃，在ICU里的萧巍然，胆怯询问：“他能熬过这一关吗？”
得不到回应，萧瑾炎偏头望向周院长，只见他眉头紧锁，无奈摇摇头，没有说话。
李营长错愕的看向萧瑾炎，不知该不该说出那句“节哀”。
萧瑾炎静立原地，丧魂失魄的他瞳孔失去焦距，久久迈不开步伐。
痛定思痛，萧瑾炎换上防护服，守候着沉睡在病床上的萧巍然，心疼的凝睇着面如死灰的他，微张的嘴里插着一条管道深入至气管内辅助呼吸。
他伸手轻抚萧巍然瘦削发凉的脸颊，见医生没有为萧巍然穿上衣服，便扯了扯被子。他小心翼翼，慎防触及萧巍然身上的监护仪器管线和那靠近心房的植入式中央静脉导管，那细小的中央静脉导管将各种药液、营养液和全血细胞通过导管直接输送到中心静脉处，依靠局部大流量、高流速的血液迅速稀释和播散。
深入气管的管道和这细小的中央静脉导管是萧巍然存活的支撑。
“巍然，你一定在怪责爷爷为什么这个时候都不守在你身边，所以你要用这种方法让爷爷回来，对吗？爷爷回来了，不走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听见了吗？”
“以前每次见到你要么非要和我撕破脸和我作对，要么就是烂醉如泥；现在……”萧瑾炎哽咽，沉默许久，泪流满面。
凝睇着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萧巍然，他忆起萧巍然奔跑于球场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后悔愧疚没能参与他的童年，没能伴他健康成长。
萧瑾炎忆起往昔
萧瑾炎又接到学校电话，这已经不知第几次萧巍然没去学校上课，他火冒三丈地来到萧巍然独自居住的公寓。果然，门锁换了，他让开锁兵将门打开，只闻到满屋子酒味，却不见萧巍然的踪影。
门口放置着一袋收拾好的酒瓶子，屋里随地乱扔着玻璃酒瓶，更是满地的玻璃碎片。萧瑾炎小心翼翼地走入萧巍然房间，看见床头柜放着一碗泡发的方便面，满地的玻璃瓶与玻璃碎片让他无处下脚。
“萧巍然！”萧瑾炎愤怒的大声呼疾。
没有回应，也不见萧巍然的踪影。萧瑾炎走到床边，用力掀起被子，只见被被子盖住的萧巍然蜷缩在床上，满脸通红，汗湿了全身。
萧瑾炎紧张的触碰萧巍然脖子的静脉，试探脉搏，已经极其微弱。
萧瑾炎不知萧巍然从几时起学会喝酒：“快来人，送医院。”
那年，萧巍然十六岁。多少个失眠的夜，从莫知所措变成司空见惯，从坦然自若变成烦躁不安。坐在阳台细数漫天星辰、拿出书卷仔细阅解、将屋子全部弄乱再收拾一遍，天还是没亮。
他曾试图购买安眠药寻求安睡一觉，却是未成年也没有医生的证明，不予售卖。
后来，他发现了一样能让他彻夜安睡的良物。酒是这世间最好的存在，不仅能让他安然入睡，还能带他逃避这了无生趣的世界。
其实萧巍然知道抽烟不对，只是精神萎靡憔悴；明白喝酒不好，只想寻求暂时麻醉；懂得毒品不能碰，他只要短暂逃离现实。他有泪不敢流，只能默默承受；有苦无处说，只有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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