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孤独的泥沼

　　孤独的人站在自己的泥沼，一个人重复练习与自己纠缠，将悲鸣装满耳朵，用寂寥蒙蔽双眼，听不见幸福，却眼见自己沉沦。

　　他还是他，却早已无法成为他们心目中的那个他。

　　窗外无边的浓墨涂抹于天际，鬼哭狼嚎的风声、星光暗沉的夜色，唤不回心走到尽头的萧巍然生的意志。

　　门外回荡不止的哭声凄入肝脾，隔壁病床生命的流逝更令萧瑾炎万念俱灰。此时独留下无穷无尽哀伤的精魂，在没有曙光的夜里随风飘逝，只剩余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漫长黑夜，从未有过的心酸自责将萧瑾炎吞没，守在萧巍然身侧六个日夜的萧瑾炎无法感同身受、切身体会萧巍然的寒意、病痛与折磨。

　　萧瑾炎悔恨交加，痛悟自己不过是个失败者，更亲手毁了萧巍然。

　　复温已经二十四小时，萧巍然的体温逐渐恢复至常温，萧瑾炎也盼着萧巍然的身体如同体温一般恢复如初：“巍然，你快好起来吧，爷爷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彻夜陪伴身侧的萧瑾炎不知几时睡去，却在晨曦被机器轰鸣惊醒。

　　股战而栗的萧瑾炎凝睇着萧巍然丝毫不挂悲伤或喜悦的脸，脸色惨白、嘴唇缺氧黑紫，深邃黯然的眼中弥漫焦虑又泛着缕缕沮丧落寞。

　　没有丝毫难受苦楚外漏，萧巍然眼里略过一丝解放的欢欣，握着那条被他拔出的插入气管的管道的右手无力垂落床沿，管道顺势掉落地上，他的手却是握紧了拳头，极力抵抗脑部胀痛与呼吸困难带来的不适。

　　悲观厌世的他被无望无助感掩埋，自责自卑自弃的他似是一具失去灵魂的驱壳，在看不到光明的虚无中，等待生命尽头的曙光。

　　选择了决此生的他明白这辈子和宋嘉木都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却还担心她会过不好这一生。

　　也许没有他，她才能过好这一生？！

　　萧瑾炎见色若死灰的萧巍然嘴角斑斑血迹，触目惊心，试图安抚呼唤：“巍然！看着爷爷，爷爷在这里呢！”

　　突然，萧巍然颤抖不止，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控的抽搐痉挛。

　　萧瑾炎手足无措的按压萧巍然的身体，声线发颤：“巍然别怕，爷爷在呢。”

　　慌忙而来的周泓拓将镇静剂推注成功，与萧瑾炎一并按压着萧巍然的手脚，静待药效。

　　萧巍然逐渐恢复沉睡时一般平静，却也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周泓拓有条不紊的拿出除颤器，电流经过萧巍然的身躯，抽搐的模样令萧瑾炎毕生难忘。

　　苍白的身躯惊现斑斑点点淤血，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泓拓重复除颤直至心跳恢复，他有条不紊的将新的管道重新插入气管，调控给氧浓度，密切留意着仪器数据。

　　萧巍然无意识的瘫睡在床，失去抵抗能力，任人摆布。

　　静若寒蝉的萧瑾炎叹息缓气，无助的扶着墙壁缓缓离开ICU。

　　周泓拓撑着床沿，静候各项指标恢复正常，也给予自己平复的时间。

　　窗外一抹罗纱般的瑰红漫延，清晨的曙光透过玻璃洒落萧巍然脸颊，为惨白的他添上一抹艳色，似是寻找遗忘在过往的笑容。

　　原应是万籁俱寂的夜，却以鬼哭狼嚎与生命消逝迎来破晓，清晨第一缕微光洒落萧巍然脸颊，映衬出一抹绯红，却不能照耀他的未来。

　　眼珠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疲乏的双眼，模糊的双眼几次聚焦，映入眼帘的还是冰冷的仪器和冰冷的世界。

　　萧瑾炎不予他生的希望，竟连选择死的权利也剥夺。萧巍然无助的阖上双眼，不知等待他的将会是死亡还是失望？

　　“想死吗？想死很简单，有本事你现在走出去，从医院顶楼跳下去！你凭什么浪费资源，浪费别人甚至不可能拥有的机会！”

　　睁开黯然失色的眼眸，空洞的眼珠微颤，脸上闪现一丝歉意。萧巍然偏头看向隔壁病床，他知道那张空荡荡的病床又送走了生命，也许是垂死挣扎却徒劳无功的离去。可是那个人有挣扎的动力，他还有挣扎的意义吗？

　　时间帮他遮盖不善言表，孤独教他掩盖悲伤，从来没有人过问，即使嚎啕大哭也无人知晓。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踢球、一个人买醉，从小懂得享受孤单的他却又难以释怀孤独的存在，不需要所谓陪伴的他认为孤独不过是情绪泛滥。

　　一个人死去，他不孤独，可留在世上会有几个人为他落泪？

　　周泓拓不愿看见萧巍然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也不期盼与气管插管的他争吵不休，转身失望离开。

　　离开ICU的周泓拓驻足门外凝睇着背光坐在椅子上的萧瑾炎，看不清他此刻落寞，分不清他是否痛不欲生。

　　周泓拓坐过去，无奈叹息：“巍然现如今对社会缺乏关注和热情，缺乏对生活的激情。”

　　萧瑾炎无奈叹息：“他一直都是这样。”

　　出人意料的回答，原来在萧瑾炎心中，萧巍然不过是这样无用的人，怪不得萧巍然会被当作孤雏腐鼠，随意弃之：“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吸食毒品吗？”

　　“管教不严，交友不慎。”

　　周泓拓扯起不屑的诡笑，无奈皱眉摇头否认：“他根本不愿意去面对接受父母双亡，面对你不要他，他通过吸毒来逃避现实！您真的没有猜想过巍然精神方面很早已经出现问题了吗？”

　　“精神问题？”萧瑾炎偏头望向周泓拓，似是等待他给予答案。

　　“您真的了解巍然吗？您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酗酒，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什么时候沾上毒品吗？”

　　萧瑾炎惭愧不语，的确，他一无所知，他眼里的萧巍然一直孤傲不训，从未改变。

　　“萧爷爷，我知道您不想失去巍然的心情，可是您有站在巍然的角度去想过吗？您将巍然所期盼的一一夺走，失去支撑的他真的愿意继续活下去吗？”

　　“萧爷爷，这是我最后一次劝说，我不知道巍然还能不能撑过去…”周泓拓哽咽。

　　萧瑾炎不得不承认，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宋嘉木，是宋嘉木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而他却一直为一己私欲碾碎他的希望。

　　长廊尽头，清晨至响午，萧瑾炎丧魂失魄的倚靠在座椅上，思绪万千。

　　痛定思痛，穿上防护服的萧巍然进入ICU，缓步至床沿，凝睇着一如既往憔悴萎靡的萧巍然，方懂得他能有多骄傲呢，早已经不堪一击。

　　“巍然。”萧瑾炎在他耳旁轻轻唤他一声，仪器夹杂着鸣音，环绕着死寂的ICU。

　　“巍然，爷爷和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以前，萧瑾炎都是将自己所想强加于萧巍然身上，第一次用商讨的语气与他说话，原以为萧巍然会惊喜，不料依旧面若死灰的毫无情绪。

　　“答应爷爷三个条件，以后你可以随意出去玩，去和朋友聚聚。”萧瑾炎知道萧巍然哪有朋友，所谓朋友不过是宋嘉木罢了。

　　萧巍然眼中泛起涟漪，聚神望向萧瑾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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