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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天晶误尘吹


  两人虽满腹疑问,但槁梧在旁,也不宜互相说话,只作是被冲命法之事所惊。珑姬原本指望尤安礼能在旁提醒,但见此人低头不语,知他此刻也正茫然,便自行开口道:“长公子此为因果所害,神通之术不能根除,唯有平日里多加留意,以免恶化。冲命法乃修士大忌,我也所知甚少,只能尽力而为,以缓长公子病症。”

  槁梧称谢道:“如此有劳赩仙。”

  珑姬本已允过蓼佩素之请,自不会放任此事,见槁梧面露欣容,不似作伪,心中益发迷惑。当下线索纷杂,只好置之不理,又继续问道:“早先进宫觐见国主,听闻蓼氏尚有一位公主未至,是已故的晶妃所出。不知她又是何症?我看长公主、二公主俱都康健,想来蓼氏的因果既已报于长子,便于嗣女无碍,何以唯独三公主体弱多病?”

  此话却是尤安礼早先安排,明面询的是三公主,实则想借机盘问晶妃之事。槁梧一听她提起三公主,脸上喜色顿消,欲言又止。珑姬与尤安礼看他神情奇异,均是加倍留神,正欲再加敲探,却听槁梧慨叹道:“三公主不良于行、体弱多病,此亦是冲命之报,虽非先山主所为,亦与我万黛山有些牵连。只是咄咄怪事,说来不免惹同修嘲笑,望赩仙能体谅敝处,莫与外传扬。”

  珑姬点头郑重道:“既有国师此言,自当守口如瓶。”

  槁梧听她立此一诺,脸色稍缓,低声徐道:“这蓼氏幺女,封号芳秀公主,闺名芳撷。她的生母晶妃,原名卓晶瑛,乃是家师朝朔真人收养的孤女,自幼在敝山修道。她天资聪颖,炼气进步神速,年仅二十而小成,本亦有望平步青云,于百年内步入化神之境。偏偏三十年前,她随家师前来国香城拜谒先国主,在园中偶遇长公子,也便是当今国主陛下……”

  说到此处,他脸上神态益发古怪,嘴唇翕动开合,却一音未发,倒像是难以启齿。珑姬不明其意,只侧首等待下文,旁边尤安礼却是见惯风月的老手,一听此话开头,又窥搞梧窘态,心中早已一清二楚。他见槁梧支支吾吾,迟迟说不出话来,索性微笑发言道:“前几日面见国主,确是清姿威容,遥想当年,必是一位英俊郎君。既能得贵山神女的垂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他在这头说话,槁梧却在另一头摇首不止,长吁短叹道:“仙使说笑了。晶妃本属忘尘无根之人,不过与国主偶得邂逅,竟起心猿意马,实乃劫关孽缘。她见了国主,自此念念不忘,家师命她闭关清修,十年而无寸进,方知其尘心已固,再无仙基。”

  他和尤安礼一番对答,已然说得极是露骨,珑姬再是不识凡情,也非蠢牛木马,禁不住讶然道:“二十载清修固本,竟毁于一凡人?纵她情根未尽,便去历练一番,偿了因缘便是,岂有自毁仙基之理?”

  她虽无训斥之意,但因感此事匪夷所思,话中便不自觉带了三分严厉。槁梧为她威严所迫,更是面露惭色,垂首道:“尘寰原本空幻,奈何我辈俗流心障难勘,倒令赩仙见笑了。此事既发,家师本欲将她遣回峰下,然而相处日久,难舍舐犊之情,又禁不住晶妃恳求,便允她最后一事,正是安排她嫁入露兰宗室,容她复以冲命之法,破了蓼氏绝嗣的灾劫。晶妃修行浅薄,妄自施此禁法,终至道行尽废,沦为凡人。又因冲命忤天,短寿早丧,所诞之女也受其累,生来便负她旧业,双足有残。此亦因果定数,贫道无法可解。”

  珑姬听罢良久无言,左思右想,实是不解卓晶瑛一见钟情的心思,亦不知露兰国主有何过人之处,能令其甘愿见弃师门,舍命相救。如此出神一阵,方才对槁梧道:“不想此中竟有这般曲折……晶妃之事,蓼氏宗族可知其内情?”

  槁梧道:“自然不知。晶妃入宫,离他二人初遇累有十余载,期间国主承祚,娶后立妃,已然是而立之年。两人既无故交,纵然晶妃音容未改,焉能识得出来?家师因受晶妃之请,亦有意隐瞒此事,只托称是蓼氏命中缺一贵人解灾,又道晶妃乃山中孤女,八字命理正合蓼氏,便将她入宫之事定下。”

  他言出无心,却让珑姬听得恍然,又与尤安礼互相望望,心道难怪晶妃来历不明,致令坊间流言四起,却原来也是万黛山门人。她既被朝朔子所收养,自然无亲无故,更不会有同门修士跑来领封受赏了。只是此惑虽解,却更教她迷茫疑惑,若这番旧事不是槁梧亲口所言,定然要被她当作是民间杜撰的耳食之言。

  她久不言语,槁梧不知她心中想法,只低头拈须道:“晶妃虽是行事荒唐,却也以命护持蓼氏,使其得传十二代而不绝,亦算一番功德。还请赩仙念她惨遇,怜恤其女。”言语间极是恭敬,似是担心珑姬不满晶妃逆运妄为,私改蓼氏命数。

  珑姬听他出言求恳,点一点头道:“欲求后嗣,世间多得是方术奇法,何苦非要冲命以解。晶妃不过炼气的修为,却妄动禁术改命,非但自己殒命身亡,蓼氏后人亦要受此因果连累,殊为不智。不过她此举一厢情愿,而稚子无辜,其母所为,焉能怪罪于三公主?此事我自省得是非,便去见一见三公主,看可有施治之法。”

  槁梧闻她应允,喜形于色道:“如此多谢赩仙。晶妃毕竟曾为家师养女,三公主亦算与敝山有故。贫道为此事忧困已久,苦无良策,实盼能今早为其解灾。不知明日赩仙可得清暇?”

  他话音刚落,却见珑姬微微蹙眉,隐露为难之色,猛地醒悟过来,连忙揖首致歉:“一时忘乎其形,疏忽节岁,冒犯冲撞,还望赩仙莫怪。”

  珑姬道:“无妨,我明日有斋戒祭祀之责,恐怕不宜与凡人相会。只好请国师稍候一两日,待我礼毕,便去拜谒三公主。”

  槁梧连连称是,便再不提及此事,转而请教起修行的问题。他与尤安礼又不可一概而论,因其出身万黛山,炼气法门本属正统,无可矫改之处,只是年迈体衰,灵脉三天俱已隐呈枯竭败象,实难再有寸进。珑姬明知此点,也不忍明面道破,只多说些术理,不提炼气化神的心得。两人再谈半晌,槁梧以宫中明日祭礼繁琐,须得及早回去准备,对珑姬请辞而去。

  他甫一离去,早先端坐在侧,静如草木的荆石当即转过头来,便欲张口。珑姬余光瞥见,极有先见之明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道:“我猜你是想问我何为冲命法。”

  荆石给她猜中所想,仍旧老老实实地问道:“什么是冲命法?”

  珑姬叹了口气,放下手指道:“天生万物,皆在数中。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脱去一字,乃生无穷变化。是以凡人命理,变数为多,定数为少,定数一破,则命脱天轨,古时便有大能之辈依此破绽,创出冲命一法。我等修士顺天之理,亦也夺天之功,命数本较凡人更为奇诡多变,因而倘若强与凡人结下因缘,觅出其命理中的诸个定点,便能以变冲定,改其命途。”

  荆石听完道:“但依你先前所说,天子的命数不能随意更改,旁人就可以吗?”

  珑姬摇头道:“不是的。我不愿与你说冲命之事,一来此法干预天运,必生报业,便是化神返虚之辈施展,亦要损元折命。你看晶妃妄用此法,非但自己殒命,还要累及后人。二来变化虽生,大数不破。一时盈亏,终要归于平处,黎抗王改命增寿二百载,他黎朝便短了两百年国运,更连累神州万姓受外海胁害。冲命法能解他人眼前之厄,将来也必索报偿。如此于己有损,于人无利,徒造一时欢慰,却要贻害百世,又有何益?”

  说罢又转头对尤安礼道:“不曾想长公子、三公主之疾,其中竟有这般隐情。按他所言,长公子并非邪法所害,自然也与二公主无干,你还有什么想说?”

  尤安礼听完槁梧所说,心中早在思虑。听闻珑姬问话,便作揖禀道:“槁梧所说之事,只需往万黛山一问,立即便知真伪,想来不会是假话。如此推想,长公子夜梦怪鸟,或乃是当年为他蓼氏求告卓峰的翢鸟,与鬼车、金乌毫无干联,倒教我们白费了许多工夫。如今那留诗者线索渺茫,蓼氏又因果缠身,报业难解,两件事都甚为棘手。阁下若不肯置身事外,那便待明日之后,先应付过蓼氏,再伺机寻查那留诗者吧。此人特意招我们来此,横竖是留有后手,也不虞他就此消失。”

  珑姬点头允可,想了想又道:“明日我须闭关静处,你们若无急事,勿要打扰。听说凡民办有庆典,你们若喜热闹,也可自去,只是要提防那留诗者,万万不可跑得太远,令我看顾不及。”

  尤安礼应声告退。荆石见事情已了,也欲起身而走,但停了数息,又仰头问道:“你明日为什么不能进宫?吞乌节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珑姬仍旧端坐原地,闻言瞧了瞧他,轻轻一笑道:“吞乌节乃凡间节庆,与我无干,你不必忌讳。而我须得闭关自省……因为那是我师父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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