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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丽姒宴飨


  槁梧问过蓼佩素来由,又见殿门紧闭,里头大公主三人生死不明,亟待相救,甚是焦急。当下他拂麈横持身前,便与蓼佩素并肩齐行,忽听有人大声道:“二妹与国师且住,我与你们同去!”

  人群一阵骚动,忽而钻出数名披甲挂符的武士。为首者俊容朗目,虽外罩皮甲,底下服饰却甚华贵,手持一柄金光澄澄的三尺铜剑,对蓼佩素道:“此剑是弘光殿所奉圣物,乃豳启王分封所赐。我闻铜剑性阳,有镇邪之效,愿同进殿救人。”

  珑姬见这取剑人面目陌生,便对槁梧问道:“这位是?”

  槁梧道:“此是驸马郎。”却原来是大公主蓼团素的夫婿。

  取剑人昂首道“我虽文举出身,亦粗通武艺,可与妖邪殊死一斗。国师,这位女郎又是何人?”原来他前几日并未与蓼团素一起进宫,是以不识珑姬。槁梧引见道:“赩仙乃是海外神宫之主,神通远胜贫道,听闻大公主受魇,特意前来相助。”

  驸马听罢,看一眼珑姬模样,似甚惊异,旋即抱剑致礼:“多谢真人。”

  珑姬道:“救人为先,这便入殿吧。”说着先行迈上台阶,径朝殿门走去。荆石看看周围,也跟在珑姬身后,尤安礼却并不抬足,反对蓼佩素问道;“二公主,宫中侍卫与禁军何在?”

  蓼佩素道:“殿外侍卫皆已遇害,方才遣人去令召禁军,亦无回音。”说话间紧随珑姬,拾阶而上。尤安礼见状也只得跟步前行。诸人来到殿前,珑姬抬袖欲推,两扇朱门忽地吱呀轻响,自行朝内打开。一股幽风由殿内吹出,冰冰凉凉,又隐有焚燃兰膏之香。

  眼看殿内情形不明,那驸马郎手握铜剑,跨前一步道:“由我先行……”话音未落,珑姬已自跨槛而入,荆石亦紧贴着她跟进。槁梧横扫拂麈道:“二公主,驸马郎,诸位大人,此事乃妖邪作祟,并非寻常武力可敌。几位稍后入殿,万不可莽撞行事,反害国主三人性命。”

  驸马、蓼佩素与一众侍卫闻言,别无他法,只得点头应承,这才由槁梧领头步入殿中。唯独尤安礼全然不需旁人劝阻,便持扇轻挥,笑吟吟地吊在众人后头,还不忘回首对阶下众官作揖道:“各位大人今夜不妨先回吧。国师既已赶到,国主自可无恙而归。”这才最后转身进殿。

  身后诸般琐碎零杂,领头入殿的珑姬一律不予理睬,方过殿门,便觉里头幽邃寒凉,暗稠似墨,半点光亮也无。四下寂静无声,唯有一股阴风悄徊,所到处冷香浸漫,凄氛冥迷。

  珑姬静立聆听片刻,又俯身牵了荆石的手,继续朝殿内走去。行过两三丈,两侧忽地燃起数点烛灯,火色青荧,幽幽颤颤,映得殿中亦是鬼影憧憧。

  荆石一手被珑姬所牵,与她寸步不离,脑袋却左张右望,看那些烛台色泽惨白,宛若是坟茔枯骨所制,烛上青火忽明忽暗,照见两侧连排食案。案上珍馐佳肴、金樽玉盏,纹丝未动,案后则隐有数个身影端坐,垂首弯腰,难辨人鬼。

  殿中如此诡谲怪状,珑姬却恍如未见,依旧牵他慢步徐行。鹿鸣殿为露兰宗室宴宾之所,筑时特意修改形制,南北窄而东西宽,纵深约在两百步。两人走过二十来步,方听身后步音响起,是槁梧等人依次赶进殿中。只是步声冗乱、呼吸粗杂,显是为殿中景象所骇。

  珑姬听见响动,脚下瞬息不停,每进一丈,两侧青灯鬼火便无声遽燃,倒像在对她夹道相迎。如是走过百步,抵至殿中,她才驻足道:“既是同修之人,何必装神弄鬼?赩珑在此,相请一见!”

  说话间,身后众人也已快步赶至,聚在一处,听她扬声放话,皆是噤口不言,屏息静待。寂谧之中,忽而有人格格娇笑道:“贵女南来,何能不见?公主,姬氏女郎至矣。”

  另一个女子声音轻柔道:“嘉客既到,便开宴吧。”

  当头的女音立即放声利笑,咯咯不绝,闻之如锯割铁,刺耳难忍。笑十数声,愈听而愈为嘶哑,竟仿佛众鬼齐哭,蓦地拔高嗓子吼道;“开宴!开宴!”

  一阵阴风狂掠,殿门轰然紧闭。满殿青烛应声齐燃,室内豁然间幽光满盈,照得众人脸面发蓝。举目望去,但见走道两侧食案连排而下,案上盛馔周备,匙筷俱齐,多数空置无人,唯有靠近殿门的几十桌前已坐宾客。再仔细一看,皆是披甲挂刀的侍卫,动也不动地端坐案前,各自头歪颈扭,显已不活。

  与驸马同来的数名侍卫何曾见过如此鬼宴,早吓得手酸腿软。他们身上虽贴了弘光殿所存的吉符,但究竟有无神效,心中殊无把握,只往槁梧身边靠去。驸马与蓼佩素亦甚惊慌,但因情急亲眷,怒火既浓,怯意便散。蓼佩素一挽剑花道:“妖孽,你敢害我阿姐与双亲,我露兰便倾举国之力,也要你血债血偿!”

  她剑尖所指正对前方主座,此刻案前左右各置一烛台,青光盈盈,照见座前端坐一女。云鬟饰翠,水帔覆裙,依稀正是大公主蓼团素。她身侧还站一青衫窄裙的瘦小侍婢,看衣着形制似是宫女,唯独那两袭翠袖极长,顺着围裳垂垂委地,看去极为怪异。

  这翠袖婢女格格两声道:“公主宴宾,蓼翁主却在这儿大呼小叫,真是不知礼数。”语音尖利生硬,正是方才起头说话之人。

  端坐案前的蓼团素也徐徐抬头,嫣然微笑道:“本意想与姬家姐妹叙旧,不想蓼翁主一并来了。那便也请上座。”

  蓼佩素闻声大怒,啐了一声喝道:“你这妖物,将我阿姐还来!”

  那貌同蓼团素的女子轻叹一声,双手持过案前玉樽,俯首啜饮,再一抬头,樱唇上已然红汁淋漓。她原本脸如白纸,眼周青黑,此刻朱唇血艳,更显惊心动魄。待放下玉樽,才温声慢语道:“蓼翁主身为公侯之女,舞刀弄剑,无合礼制。再者妾身惊惧戈兵,若一时失态,怕令此躯有所闪失。”

  蓼佩素听她语音柔婉,词锋却是明晃晃的威胁之意,玉容怒意更炽。然而眼看长姐脸色惨白,又不见双亲踪影,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把眼睛望向珑姬与槁梧。珑姬看她一眼,轻轻摇头,又转首对主座上的女子道:“此宴是露兰国主为群臣所设,阁下借来宴我,其心未免不诚。再者我是修行之人,不沾血食荤物,遑论饮人死血。”

  “蓼团素”取帕拭唇,口中柔和道:“人死朽为黄土,与草木何异?朝露既然饮得,尸血如何不能饮?姬二妹不必推辞,请上座吧。”

  珑姬默然不应,倒是后头尤安礼原本在留意四下,闻声抬起头来,先悄瞥一眼珑姬,然后挥扇道:“且慢,我有一问。”

  “蓼团素”缓缓侧首,两点漆睛幽幽不见光亮:“尤仙使想问何事?”

  尤安礼上前两步,绕过众人,在珑姬斜后侧行礼道:“受人酒水,本当铭恩在心,但阁下却是借壳而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此为无名之宴,恕不能赴。若诚心相邀,还请阁下亮出真身,敝主方能应允。”

  那翠袖婢女忽又格格不停,仰起脑袋掩袖而笑:“可真是荒唐,姬氏女郎记不得故人,反还要公主自报家门么?”说话间翠袖乱摇,竟如荡波游蛇般柔弯无碍,仿佛袖下根本没有胳臂骨肉,望之令人悚然。

  尤安礼听她此话,心中疑窦重重,无可应答,又把眼望向珑姬。珑姬道:“我不姓姬,也不认得什么故人。阁下身怀傩族的控魂之术,神通了得,我很钦佩,但还请将大公主的躯壳奉还原主。你若不肯,便要讨教了。”

  说完此话,未牵荆石的空手轻轻抖袖,众人身后的烛火齐齐一颤,倏然化青为赤,熊熊炽烈,映壁通明。整个大殿霎时分作两截,北首清凄幽邃,南首高照融暖,蔚为奇观。

  朱焰骤亮,那翠袖婢女当即朝后退步,脑袋顺势猛仰,咔啦一声,竟是硬生生折到了背后,正面望去犹如一具无头立尸。她似是对珑姬燃起的赤焰甚为畏惧,宁愿扭成这般怪状,亦不肯直面火光,口中犹自呼呼怪咆。珑姬见状,心底更是清楚了三分,扬眉冷笑道:“好畜生,海上一时疏忽,纵你逃入州内便罢。此刻还不知死活,倒敢来我面前放肆。”

  翠袖婢女仍旧折颈掩袖,低哮怪咆,主座前的“蓼团素”却似浑不在意,斜盼了翠袖婢女一眼,娴然微笑道:“不成器的东西。既给了你活人壳子,又不曾被火烧着,怎还怕这点真阳之气?”说着再不理睬那婢女的异状,又目望珑姬道:“姬二妹勿要心急。今日是吞乌佳节,妾身借蓼氏长女的身躯,只望与你一聚。你若肯赏光,稍后自将她的魂魄唤回,蓼公与夫人亦会无恙奉还。”

  珑姬略略沉吟道:“此话无虚?”

  “蓼团素”轻挽罗袖,两根玉指竖于面前,虚对殿顶,作剑诀状,垂眼曼声道:“誓不可违。”

  珑姬一见她手上作势,知她此言既出,必当履从,容色稍稍缓和。她亦晓得此人来者不善,是宴无好宴,但顾忌傩巫之术诡谲难测,若贸然出手,难保蓼团素不受牵累。至于席间有何鬼蜮伎俩,反倒并不放在心上。

  当下点头道:“好,看你有何可说。”便牵着荆石,径自往殿首东侧的席位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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