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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漫漫前尘


  “你知道,即便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威胁。”骑士悠然自得地说,“你无法被杀死,又巴不得我被干掉。”

  “准确地说我是可以被杀死的,只要他拥有西比妮丝预言里的四种力量之一。但我不认为他知道那个预言,所以你可以这么说,他对我不构成威胁。”

  “噢,现在我搞懂了。这是为了你的老朋友。”

  琴手默认了。

  “他知道这事儿吗?”骑士问道。

  “他不需要知道。我不想对修士们的作风指手画脚,但风险预防是必要的,而且动作要快。欧阳通常不会干涉我的私事,但假如他本人来到我面前,对我明确地说‘停下’,我就必须停手,所以最好在他开口前就把这事儿干完。”

  “我不记得你以前竟这样尊重他——事实上你可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让毒牙队干掉他了。”

  “这是一笔交易,安德雷阿。”琴手直言不讳地说,“我在这儿使用的绝大多数阿尔比蔻斯法术都必须通过欧阳许可,因为自然之灵不会理睬外来者。他采用了一个本地的类使魔法术来帮我避免魔力排斥,作为交换条件,我服从他的‘直接命令’,也就是他发出的任何意思明确的语言,文字或者心灵感应,在我接收并理解的瞬间将即刻起效。万幸他不是一个话唠,而且总把自己关在密室里,而如果他意外暴毙,我在这里将寸步难行。所以现在,在满月升到最高点以前,该为我们的合法居民身份干活了。”

  他把手中的包裹扔给骑士:“去找几块结实的老木头当祭坛,我来的时候注意到这附近有鬼箭羽和接木骨,如果年份不够就用柳木。一个方形祭坛,在四角点白色蛇骨蜡烛,然后用你的血在地上画第三暗月护符……事实上这一步还是由我来做吧,你永远分不清暗月类和晦月类护符的区别。”

  骑士接住包裹,从石顶轻盈地滑下。“你打算进行一个招魂仪式?”他揣测道,“把荆道启的亡魂叫回来?”

  “荆道启不是死在这儿的。他很精明,在死亡到来前会知道怎样隐藏自己。但据我所知,他的儿子荆理元的确埋在这附近。我们可能还会面对一大堆其他死者,因为十二年前这儿发生过一起惨案……”

  “惨案?”

  “事情办好以后我会解释的。”

  骑士稍微有了点兴趣。他一向富有好奇心,只是从不乐意放在正事上,而为了听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而付出半宿劳力,这可完全是笔划算买卖了。

  于是他快快活活地抽出包裹里的轻质短柄铁铲,试着挥了两下。在琴手教会他如何用这柄铲子的多余部件叠成一把手斧以前,他就随手把它扔开,朝着近山处的树林跑去了。

  “……我绝不会对这件事有任何感想。”琴手喃喃自语地捡起了铁铲。那是柄很不错的包钢柔铁铲,他调整了一下手柄长短,然后在巨石附近挖了几个浅坑,用戴着羊皮手套的右手取出坑底的泥土,凑在眼前仔细察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腐草落叶累积而成的淤泥,既不是非常典型的耕作土壤,也没有找到任何人工物品的碎块。

  他只得放弃了,吹掉粘在手套上的泥屑。十二年的时间可能太长了,足以掩盖掉昔日村庄的痕迹,又或者遭到了某些强力法术的清洗。他现在没法验证,这里的自然之灵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当他思忖这整件事时,骑士拖着三棵参天巨木回来了。他用自己那条镶嵌着猫眼石的附魔皮革腰带接上从来不用的马鞭,又把三棵老树的根部绑在皮鞭上。这样,他用腰拽着皮鞭,像老牛拖车那样怡然自得地走回来,任由三棵巨树在地面上犁出长长的土沟。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接骨木!”他对琴手欢呼道,“真是奇迹之地!”

  “安德雷阿,假如我是这儿的山灵,”琴手沉着地说,“我就把你埋进地里当肥料。”

  “得了,你连三根头发都要斤斤计较不成?”

  “我不在乎三根头发,如果这能使别人活下去的话,但我不想看着一个蠢货拿着我的头发刮牙垢。”

  骑士露出嫌恶的表情,似乎准备构思几句精妙的反击,可惜琴手没有给他充分的时间。“快些,在满月到最高点以前,”他催促道,“祭坛,蛇骨蜡烛,都放在我指定的位置。”

  他把那柄铁铲调整成手斧的模样递给骑士,好让他用正常法子削出整齐的木板。然后领他来到百米开外的空地上。这是一片被紫花苜蓿占据的地盘,失去了牛羊与村民的威胁,它们便分外茁壮繁荣,不曾给树木留下一点生存空间。月光毫无遮拦地照耀着羽状的叶片,露水莹光闪烁,犹如白银打造的宝珠洒满了草丛。

  骑士扛着手斧,左脚踩在木桩上,以屠龙英雄的高傲姿势环顾周围:“三叶草,这花使我想起帕尔兰的利百加。”

  “我不想在这个时间段听恐怖故事。”琴手干巴巴地说,“另外,利百加的信物是三叶的白车轴草,不是紫苜蓿草。你要是致礼时用错了信物,我保证她会让你全身的每一条肠道都被冰块填满。”

  “信物对你们而言真的那么严肃?”

  “对主祭巫师而言,信物的独占性比牙刷和内裤更重要,既不会同意外借,也不能允许错拿。”

  “那如果我把白百合误当成水晶兰送给你?”

  “我会让你腹腔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被毒蛇啃噬,直到深渊之潮湮灭这个世界为止。”

  骑士咋了咋舌头:“你们真是一群精神变态。”他又挥了几下斧头,捡起一块木头摇了摇:“你认为这么多足够了吗?”

  “再削平一些,我不想被木刺扎伤。”琴手看了一眼说。他在骑士再度开工时拿出那柄宝石匕首,摘下右手的羊皮手套,露出割痕累累的手腕。他对准伤痕最密集的部位落下刀刃,皮肉无声地绽开,流淌出人体内新鲜温热的血液。

  “安德雷阿,把最粗的羊毫笔递给我。”

  “……什么玩意儿?”

  “算了。”琴手咬牙切齿地说。他用左手按着伤口上,随即蹲在地上,用蘸满鲜血的手指绘起复杂的几何图纹:被三重圆圈所包围的六芒星,星内连接着十二种月相符号,以倒三角包裹,围绕着正中央的竖瞳图案,第二重圈围绕着八大星体的古卓尔名,最外一圈则用来镌写召唤灵魂的秘密祷文——如此一来,当他将整个阵图画完,伤口也差不多自行干涸了,甚至挤不出一滴多余的血液来。

  最后他站起身,来回走动着俯视整个阵图,检查是否有某一处出现了偏差,幸而整个工程都完美无缺。“不错,这会奏效的。”他低声自语着,“安德雷阿,把祭坛摆在这里,六芒星最中央的露帕妮德暗月符文上。”

  “你说那个猫眼睛一样的东西?”

  “对,就是那个猫眼睛一样的东西。真凑巧它还镶嵌在我的宫殿大门和王座基石上,用秘银、祖母绿和紫水晶的粉末涂得闪闪发亮,百年间的每一个午夜都正对着你的脸。我觉得它都快认识你了,而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它叫什么。”

  骑士把几块木头整整齐齐地叠好,抱到琴手指定的位置。“我又不是巫师,不可能看出每一个坚果壳里的宇宙真理。”他毫无负担地说,“你知道你们那些玩意儿在外人看来就是鬼画符吧?”

  “这些鬼画符可以轰掉你的脑袋。”琴手阴沉地回答。

  “而我可以没有脑袋地活着。”骑士仍然态度乐观,将木头叠成一个下圆上方的平台,并热心地用剩下来的树叶铺满桌面,作为一副抽象又富有层次感的拼贴画装饰。

  琴手面无表情地甩动羊皮手套,把这些多余的树叶从祭坛上一扫而光。然后他抬起头,再度确认满月已至最高点。

  “话说回来,你怎么确定这个仪式有用?”当他举起匕首的时候骑士插话道,“既然你的大部分法术在这儿都失效,我觉得你还是省着点血比较好。”

  琴手叹了口气,把匕首插进木头里。“我们最好在仪式开始前把这件事说明白,因为我不想让它意外中断,那样会招来一些非常麻烦的怨灵。”他捏着眉心说,“我知道这个仪式会成功,因为在我之前已经有人成功了。”

  “谁?在这里还有别的巫师?”

  “小黑绳子,欧阳的师妹。我刚才跟你提过。”

  “她是巫师?”

  “显然她不是。”琴手略显不耐地说,“是我教给她的。她,还有小白绳子,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她们小时候长得太像了,没人能从外貌上分辨出来,而且就像全天下容貌相似的双胞胎那样酷爱互相扮演,所以她们的师父给她们绑上不同颜色的发绳:姐姐‘玲’是小白绳子,妹妹‘珑’是小黑绳子。她们曾经被送到玉畿山交给欧阳教导,我当时恰好也在。实际上我在的时间比欧阳长多了,他大部分时候都关在密室里。”

  “老实说,我对姐妹花故事的兴趣可比你的咒语大多了。”

  “她们两个,从稍微克制一些的姐姐,到彻底活泼好动的妹妹,是一对不长犄角的小恶魔。我不是想对欧阳的师叔说三道四,但她对于哪些法术应该教给未成年人没有一点概念,安德雷阿,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在山里乱跑,放火烧掉每一根她们看见的枯树枝,还有四十几只白鹤的尾羽,我的半个藏书室和四分之一的研究记录。她们都是稀世罕见的法术天才,但该死的偏爱火焰法术,尤其是带攻击性的——这一点都不像修士。”

  骑士好奇地看着琴手铁青的脸色:“既然她们如此富有破坏性,你还教给她们黑魔法?”

  “你以为她们会做什么?青都的戒律不允许她们杀生,她们也知道分寸在哪儿。再说……好吧,她们是一对法力高强的小恶魔,但至少伪装得相当可爱。总是扎着麻花辫,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脸贴着脸对你笑,然后同时说‘先生先生,讲故事’……我还能怎么样?”

  “……唔,我现在很好奇基欧诺斯为什么从没打过这方面的主意。你看,他用过火辣女蛇妖,白胡子恶灵,还有稀奇古怪的人类壮汉杀手,但从没试过找几个外表年幼的高等吸血鬼刺杀你,我觉得这是个相当不错的计划。”

  “我保证这个计划也不会成功的。”琴手冷冰冰地回答,“别联想太多,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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